“这下可露馅儿了罢?”她戏谑地说道,此时她的神情全是慧黠淘气,平日的淡然素雅不知躲哪儿去了。
“大小姐!”秀儿这下血液直往脑门冲了土来,连耳根都胀成一片深红。
宛玥笑得十分开怀,就连满腹心事的清芷,也因宛玥高明的套话伎俩,而忍不住微微一笑。
舱外三人的说话声,在里头的三人也全数听进耳朵里,冷青棠更是讶异,没想到宛玥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于是说道:“宛玥姑娘才貌兼备,世间已属难得,又不自恃甚高,展兄,你可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啊!”
展云熙可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你说什么?宛玥好是很好,那干我什么事?”三杯下肚,他略有微醺,讲话的口气也渐渐大起来。
冷青棠早就知道展云熙和清芷的关系恕不寻常,所以听见这话也没什么太大的惊讶,反倒是展元熙不免愕然。
“大哥,你忘了吗?宛玥姊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呢!”这酒有那么烈吗?让人一喝就不知天南地北,连自己有未婚妻都忘了。
展云熙只是不想提起这件事,并非醉酒,反而脑袋清楚得很,他没有回答展元熙的问题,又自顾自地喝了一大口后,才颇不满意的说道:“这差薛老三的黄汤差多了。”
冷青棠挑眉不语,倒是展元熙心生疑窦,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便起身坐到兄长面前,很认真的问:“大哥,你刚刚说宛玥姊跟你没关系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毁婚吗?”
展云熙闻言皱眉。“我几时说过要毁婚了?”
“那你方才的话……”展元熙尚未说完,展云熙便伸出左手手掌“啪”的一声捂上弟弟的嘴。
“元弟,你紧张过度了,咱们今天可是出来游山玩水,不是审犯人的,懂吗?”见到对方点点头后,展云熙才满意的将手放下,展元熙一向对大哥是又敬又怕,便不再向他问话,但这并没有让他停止欲一窥究竟的想法,他只好转移目标,朝坐在一旁纳凉的冷青棠下手。
“冷公子,我大哥平素常这般地藉酒浇愁吗?”
藉酒浇愁?我怎么看不出来?冷青棠撇撇嘴角,颇为不在意的挥手说:“你放心,他是嗜酒如命,千杯不醉的海量,在吉川时候几乎每隔几天就要这么喝一次,看习惯就好。”这还算小意思哪!不过冷青棠为了维护他们这一票朋友的好形象,当然很自然跳过去不讲,免得展元熙以为是他们把他的大哥带坏的。
“真的?”展元熙看大哥一杯接一杯,虽然在家为他接风洗尘的时候他也喝了不少,不过像现在这样一杯一杯不停地往嘴里灌倒是第一次瞧见,不免心下怀疑冷青棠话中的真实性。
冷青棠大概知道展元熙内心的想法,便笑道:“展兄回家以来收敛很多,避免令尊令堂担心,不过请你看在他憋了这么多天,酒虫早已馋馋欲动的分上,就多多包含罢!”而且这些酒还不是薜家酒铺里头的极品,平常展云熙根本是不屑一顾,如今连这些都肯喝,恐怕他真的想喝酒想得都快疯了,冷青棠很能体谅的摇了摇头,展元熙则是不可置信,莫非今天大哥肯出来就是为了解放酒禁啊?
当晚,他们如同先前的计划在船上过夜,而除了展云熙喝酒喝到床上去外,大家都聚在大厅之中谈天赏月,伴著一杯茗茶和淡淡的薰香,宛玥抚琴挥弦,一曲“宛转歌”,声动而韵雅。
”月既明,西轩琴复清。寸心斗酒争芳夜,千秋万岁同一情。歌宛转,宛转凄以哀。愿为星与汉,光影共徘徊。
悲且伤,参差泪成行。低红掩翠方无色,全徽玉轸为谁锵?歌宛蒋,宛转情复悲。愿为烟与雾,氛氲对容姿。”
清芷是听过姊姊唱歌的,可是却不曾听她唱过这首曲子,咀嚼著歌中真意,心里也不知怎地涌上几抹酸楚,嗳,萧清芷,你如此多愁善感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扪心自问,却找不到答案。
不耐久坐,清芷退出厅外,展元熙本来要送她回房,她却拒绝了,只是一个人站在甲板上,遥望岸上夜景与天空星辰。
另一边,展云熙则刚从房中出来,那点酒当然醉他不倒,只是想休息一下让脑袋清醒,他和衣走上甲板,不经意地抬头,便见著了清芷的背影。
一阵风吹来,清芷的身子抖瑟了下,她不想回房去,却又想多看一会儿夜景,所以便双手在自己的手臂上搓了几下,不意一件披风竟围上她的肩膀,为她阻隔了寒风的夜袭,那种体贴,不会是先念她几句不保重自己身体再为她披上衣服的秀儿,那么就是……
“展二哥,谢谢……”萧清芷边回头边说,却在看清楚来人后,硬生生的将那个“你”字卡在喉咙中,讲不出话来。
展云熙嘴角挂著一抹笑容。“没关系,差一个字而已。”
那种无所谓的态度,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轻松,让萧清芷反而不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他,他好难懂,令人费解,她想将披风脱下来,却被展云熙按住。
“你一定得要这么倔强吗?那也不必拿自己身体开玩笑。”这句话说得口气不轻不重,清芷盯著他瞧,等他把话接下去。
展云熙见状,便说道:“你真的那么讨厌我的话,干脆就把我推到湖里去喂鱼算了。”
清芷终于开了口。“淹得死你吗?”
“自然淹不死,好让你多推几次,消消你的气。”展云熙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的道。
清芷恰巧不太欣赏他这种幽默,她都已经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他竟然还可以这么厚脸皮的说出这些话来,想到这里,心中又多生了几分闷气,她将视线调往别处,没有作声。
展云熙盯著她望了一会儿,口气忽然变了,变得沉重起来。“还是,你希望我就这么跳下去,永远别再浮起来?”
清芷愣了一下,看著被夜染成一片漆黑的幽暗湖水,心猛然瑟缩了下,一句话却连想都没想过的从唇角逸出,她明明不想说,却不由自主的开口。
“你跳啊!”
展云熙的眼神在一刹那间变得犀利而锐不可当,看似冷静的他其实不然,否则他早该在清芷说完这句话时就发现她的手在发抖。他唇角微扬,笑容竟是讽刺,而令萧清芷感到可怖的,不是感到展云熙可怕,而是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感到不安。
果不其然,展云熙一个转身,连鞋子都没脱的,身子就投射了出去,整个人像一只飞箭,迅捷无比地“噗通”一声,没入十尺外的水中,除了溅起的水花和涟漪外,整个湖上没一会儿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清芷大骇,穷极目力,却看不到有人从水中冒出头来的样子,想到展云熙刚才说的话,一张脸更是如稿木般刷成死白,下意识地她便上前一步蹲下来,伏在船边,著急地凝望水面。
他真的跳下去了!他真的跳下去了!这句话在萧清芷脑中徘徊盘旋不去,她双手用力的抓著船身,捏到指头泛白,却仍看不到人影。
清芷低下头,只见船上大厅内递传出的微弱灯光,映照出她的面容在水中摆荡著,清芷看著看著,一滴泪竟尔陡然掉下,将自己的面容给荡碎了。
“展大哥……”她不由自主地轻唤。
突然而毫无预警地,她面前的水面竟伸出两只手!萧清芷骇叫一声向后退开,两只眼睛却紧盯著那双手,那两只手迅速攀上船身,撑起身子抬腿跨进甲板,不是别人,正是浑身湿透的展云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