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艳的血缓缓的从他后脑流了出来,在洁白的雪地上蜿蜒成了一条小小的血河。
又像是一朵朵盛开在雪地里的红花。
美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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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绿衣将他头下脚上的投入井里时,他感觉到前额在井壁用力的碰撞了一下,在他还来不及感觉到痛时,黑暗就已经终止了他的思考。
上官殿觉得自己像是作了一串长长的梦,那记忆鲜明的过往争着回到他的脑中。
他听见了悠扬的笛声,他看见了坐在竹亭里吹奏笛子的相思。
他曾经忘情的亲吻她的手指,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甩着双辫,红着脸转身逃开。
他在她鬓边插上了一朵红山茶,含笑看着她荡秋千,当她停下来的时候,眼睛闪亮、双颊酡红,含情脉脉的瞅着他。
他全都想起来了。
“相思。”他喃喃的轻喊着。
在感到一阵疼痛来的同时,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一片全然的黑暗,他感觉得到一个柔软的身躯伏在他身上,抽抽搭搭的啜泣着。
黑暗之中,他抬起手来轻轻的落到常相思的发上,温柔的轻抚着,有些歉疚的说:“我总是害你哭。”
“啊!”她迅速的坐直身子,背往后靠到了冰凉的井壁,下意识的用手抹去了脸上的泪珠,却糊了自己一脸的烂泥。
这是座枯井,里面只堆满了烂泥和落叶,当她跟着跃进来时,他面朝下的埋在烂泥里,她情急的将他翻过来,颤抖着手将封住他口鼻的烂泥抹去,惊骇的发现他没了气息。
于是她连忙捏着他的鼻子,从嘴巴过气给他,眼泪就无法控制的掉了下来。
跟着一声轰然巨响,光线完全被阻隔在外面,原本就暗的枯井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她没心思去管上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满心满脑的要他活下来。
好不容易他终于有了鼻息,却迟迟没醒过来。
坐在黑暗之中、烂泥之间,她紧紧拥着他的身子,彻底的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椎心之痛重新来袭。
她忍受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一离开,如今已到了崩溃的临界点。
如果连他都弃她而去,那么她的人生还剩下什么?
她的爹、她的弟弟,甚至是她的孩子,全都在她没有准备的时候离开了她。
如今,是他。一个她不知该爱还是该恨的人。
她哭泣,一半是因为害怕失去,一半是因为不明白自己为何害怕失去。
如果爱和恨之间,有一条清楚的界线划分,在她太靠近、而有可能跨越到某一端的时候,她就能够立刻警觉而停下脚步。
“相思、相思!”上官殿感到头痛欲裂,却仍是充满感情的喊她。
“不要碰我!”她挥开他探索似的手,挣扎着要从烂泥里站起来,离得他远远的。
可是井里的空间能有多大?
她微一挣扎,感觉到用力的碰触到了他身上某个地方,引来他一声痛楚的闷哼,她一慌脚下一个踉跄,斜身往他的方向扑跌过去。
他自然的伸出双手将她环抱住,却碰着了她手臂上的伤处,她微颤着瑟缩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他的怀抱。
“我想这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地方,我们很难不碰到彼此。”他轻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就这个时候就好,不要急着避开我。”
“请你放开我。”常相思在他镇定的语气中逐渐恢复了冷静,“我不会再乱动了。”
她多蠢,这样急着逃开不是更暴露出她的混乱吗?
上官殿缓缓的松开了手,感觉到她离开他轻轻的倚着井壁,肩头与他相碰。
他的思想是紊乱的,那突然回来的记忆让他陷入了一阵矛盾之中。
他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让相思知道,他终于知道了她是他的相思。
这个时候,他突然明白了她不愿意他想起来的苦心。
一旦他想起来了,亘在他们中间的,不再是彼此相爱的过去,而是她恨他的残酷,是他自责、愧疚却又爱她的挣扎。
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混乱似的,他问道:“这里是哪里?”
“井底。”说话可以让她不再胡思乱想,所以她很快的就回答了他,“应该说是一口井底。”
“枯井?”他抬头往上看,明知道什么都瞧不见,还是有这种习惯性的动作,“出不去了吗?”
“我试过了,上面有巨石挡住了,合你我之力也顶不开的。”她淡淡的说。
刚刚他还昏迷着时,她踩着井壁中突生的石头上去探过了,得到了这个结论。
他苦笑了一下,“看样子我们要活活饿死在这里了。”
常相思不语,但心里知道若一直没人来援,饿死、渴死都是很有可能的。
没多久之前她还在担心上官殿会在她怀中死去,现在想到两人有可能一起丧命时,她反而觉得心底松了一口气。
不想过去、不管现在,心里没有任何爱恨纠缠,只有对死亡的恐惧时,她觉得轻松了不少。
“湛掩袖。”
“什么?”他奇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会提到掩袖的名字?
“他设计的。”仔细想想之后,她更加肯定了这个可能。
只是那个康王的手下绿衣姑娘,让她有点不明白,她还想不通这点。
“不可能的。”上宫殿惊讶的说:“绝无此种可能。”
“你总是相信错人。”常相思道:“就像你认为我对你没有危险性一样。”她身负武功,又不掩饰对他的敌意,可是他还是把她留在府里,没有防备她的意思。
“我只相信我愿意相信的人,你和掩袖都是我可以信任的人。”
“偏偏我们都是危险的人,你以为杀手埋伏在我们行经的路上是个巧合吗?”他们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若不是事先知道他们一定会走这条路,又怎么可能等在那?
谁知道他今要到慧贤雅叙?湛掩袖一向小心,要他到慧贤雅叙相会时,还是写在桌子上的,其他人绝对不会听到。
可是掩袖出卖他?上官殿只觉得好笑之中又带着不可思议。
“除了湛掩袖之外,没有别人知道你今晚要到哪去。就连她也不知道,他要求她和他去一个地方,她答应了。
而她答应的原因是为了要执行杀他的任务,虽然最后她是救了他。
“但是他绝对不可能出卖我。”他说得斩钉截铁。
“不要说的那么确定,你的愚蠢比你想像中的还容易让你致命。”
他苦笑道:“在你心中,原来我是愚蠢的。”
“你盲目的相信别人,不是愚蠢是什么?”她淡淡的说:“你的性命比你想像中的还要抢手。”
“我不并盲目,我相信的事都是有根据的。”
常相思哈的笑了一声,“那么你说你相信我,又是根据什么?”
他轻叹了一口气,“根据来自于我现在还活着。”
“也不会活太久了。”
忍不住的,上官殿伸手过去轻轻的握住了她的,她一颤却没甩开。
也许,他们再也见不到初升的太阳了,就这么样握着,让心放纵一下压抑的感情也好。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他们稍微变动姿势发酸的腿,不知怎么搞的,常相思的头软软的倚在他的肩上。
“原本,你有可能登基为帝的。”她开口打破了沉默。“现在却可能成为烂泥里的白骨一堆。”
“我从来就不想当皇帝。”他稍微挪了挪身子,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