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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页

 

  博格应着,走到一半又回头,指着青芜说道:「郡主要小心这个女人。」

  这话是用极快的女真语说的,青芜听不大明白。她只看到完颜宁粉脸一寒,冷哼一声,博格不敢多说什么,阴狠地看了青芜一眼才退出去。

  打发掉博格,完颜宁正想拉着青芜多说些话,可送她来的人也到了门口。

  「郡主,王爷请您回去。」来的是辽国的降臣耶律广。他恭敬地站在花厅门口,目光掠过在场所有人。

  当他看到站在完颜宁身边的青芜时,目光猛地一紧。

  青芜也看到他了,刹那间脸色煞白。她悄悄挪着步子,想躲进人群,偏偏完颜宁抓着她的手不放,她只好硬着头皮站在那里。

  她认得这个耶律广,他和她皇兄是要好的朋友,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认出她来了。

  「我马上就回去。」完颜宁对耶律广道,惋惜地看着青芜,「下次再来找你玩!」

  青芜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目送她离去。

  耶律广将完颜宁送上马车后,找了个借口留下,而完颜宁一向不喜欢降了大金的辽人,也不去管他,自己先回去了。

  耶律广折到偏门,打点些银子,让门人唤青芜出来。他这才知道,青芜在这府里,不仅仅是个下人。

  青芜匆匆出了偏门,两人站在僻静的角落,却一直沉默着,始终没人开口说话。

  半晌,耶律广冷哼一声,「真没想到堂堂大辽的公主耶律清筠竟会做了金人的女奴!」耶律广的眼中满是不屑。

  青芜颤抖着双唇说不出话来,既无法为自己辩驳,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你骨子里有一半是金人肮脏的血液,所以你就迫不及待地投奔你的舅舅来了?你就和你那个金人的娘一样不知廉耻!」

  「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甩上耶律广的脸。

  「无论我做了什么,也只有耶律应可以来讨个公道。至于你,胆敢侮辱我娘,我拚死做一个寡廉鲜耻的女人,也要拿下你的项上人头!」

  耶律广呸了一声,「我虽然降了金人,但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要复国。只要时机成熟,我就带着他们的机密投奔耶律大石,不像你,甘心做个金人的暖床女奴!哈,我倒忘了,你本来就是半个金人!」

  青芜厉声喝道:「住口!」冰冷的目光中透出寒冷和威严,不经意间便展现了出身皇家的尊贵,「你只要告诉我,我皇兄是生是死?」

  耶律广一时竟被她的气势镇住,颓然地说道:「战死了,比我光彩百倍!」

  青芜遥望远方,轻抹去眼角的泪水,对耶律广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各自珍重吧!你再不要来找我了。」

  耶律广看着她缓缓转过身去,像是背负了无尽的悲哀,他忽然觉得自己说的太过分了。

  青芜走了几步,停下来,轻叹一声:「我娘她一生凄凉,客死异乡,我这个做女儿的虽然来到上京,却无能带回她的骨灰。为何你还不肯放过她,竟要这般侮辱她!」

  她摇摇头,不去听耶律广说了什么,目光凝在天边的一处。

  上天啊!祢会放过这些善良的人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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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芜一个人回到自己的住处,什么也不吃,什么也不喝。

  西兰担心地看着她,却又不敢问她怎么了。

  青芜托人取来一炷香,点燃了朝天边遥拜,祭奠她的亲人。

  犹记当年她还是父皇和母妃的掌上明珠、备受宠爱的清筠公主,然而,国家突然遭逢巨变,令人措手不及。

  先是皇兄率兵出战,生死未卜。

  接着母妃病死,魂归九天,临死时喃喃念着那将她嫁来却又攻她河山的父兄。青芜在一旁听得分明,她知道母亲不是怨恨,而是无奈。母亲至死还祈求着天下太平,父兄和丈夫两方都能相安无事。

  而失去母妃的父皇仿佛老了好几岁,他御驾亲征,却让亲随送走青芜,安置在偏远的乡村里。

  青芜明白父皇的苦心,知道父皇希望她能平安地度过一生。

  然而,那些亲随一一离去,奔赴战场,她身为人女,如何能置身事外?

  她不求能化解干戈,更不去想复国报仇,她只盼望能够找到父亲,无论身处什么境地,都侍奉他到老。

  她一介女流,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谁能料到,她只身一人上了西京,却被当作汉人献给了完颜祁。

  她心里纵有万般委屈,却不得不吞进肚子里,唯有深夜时那个男人的一点点温柔安慰了她。

  她心里一直记着他不经意间待她的好,她从没有那样真切地体会过温情的可贵。

  她如飞蛾扑火一般,一点点将完颜祁的名字、影子装进了心里。

  但是,为什么要在她愿意平静接受的时候,提醒她是辽国公主的事实?!

  已经到了上京了,她到底该何去何从?

  深夜了,月色还是那样美好。

  青芜一个人坐在廊间,看着月亮出神。

  她左右思量,辗转反侧,却只披了一件衣服就出来。

  她记得那次她问完颜祁,若是有一天她想离开,他会如何?

  完颜祁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说:那就走吧!

  她问得轻巧,他回答得也很清淡。

  而今事过境迁,此时她若是再见着完颜祁,再问这么一个问题,他会如何回答呢?

  唇边勾起一抹笑,青芜暗自责备自己的蠢笨。

  他会怎么回答呢?自然是和往常一样的答案了。

  完颜祁这个人,从来不会去强留不属于他的东西,从来不会。

  她只是他生命里的一个偶然,来时如薄雾,去时,也是如朝露。

  他不问她究竟是谁,不问呵……

  不必再苦苦思量了,她该怎么做,不是已经很明白了吗?

  她一直将自己的身世压在心底,不让自己去想,不让自己去回忆旧日的时光。她知道那是不能想的,只要一想到从前的地位和荣华富贵,她如何能忍受现在这种无名无分的日子?她跟着完颜祁究竟算什么?!

  耶律广说的对,她是堂堂的大辽公主,难道真的能毫不计较地跟着不知对她是什么心意的完颜祁?

  她知道自己不能。

  当初花了多少心血才将过去的一切隐藏在心底最深处,而现在,她再也无法控制心里涌上的一阵阵疼痛。她抛弃了尊严这般折杀自己,到头来,那个男人未必会将她放在心上。到那时,她又情何以堪?

  她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彷佛她曾经的委曲求全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或许,她就会被抛弃,成为另一个人的女奴;或许,完颜祁娶了阿宁,而她只能让嫉妒啃噬她的心,让疯狂撕扯她的身体。

  她还能如何呢?

  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她再也无法对抗心里那个不安焦虑恐惧悲伤的自己,再也无法做个什么都不想的青芜了。

  眼睛干涩得发疼,她轻轻嘲笑自己,为什么哭不出来呢?

  也许,这就是她悲惨的命运。孤零零地来,也注定了孤零零地走,然后在茫茫尘烟里消失无踪。

  她,该走了。

  她记得他对她的好,就不愿日后让他为难,不想让阿宁难过。

  阿宁,真的是她的妹妹呢!阿宁的父亲是母亲的哥哥吧?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个她喊了姊姊的人,身上和她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

  站起身,轻声进屋,约略收拾了一下,目光停在那件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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