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初衍阴郁地转过身,此时的他没心情招呼什么人,只是象征性地轻握了她的手—下,颔首轻道:“你好。”
第一次见面,眼前清俊慑人的面容就让秦方怡一怔,即使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冷然,但那股桀敖轩昂的气质依然不容忽视,她不禁怦然心动。
“初衍,人家方怡才刚来,对医院环境还不太熟悉,这几天你多陪陪她认识认识环境。”项银鸿相当热络。
“我……”秦方怡想说些什么,却被病房内传来的玻璃碎裂声打断。
项初衍眉尖一凝,匆匆打开房门奔入——
就见颜晴赤裸着脚丫子,站在一堆残破不堪的玻璃碎片旁,颤抖的双手无助举在胸前,小脸上满是惊慌,跟进来的项银鸿和秦方怡也看到了这一幕。
“颜晴?”项初衍试探地轻喊,缓缓靠近她。
当颜晴看见身穿医师袍的项银鸿与秦方怡,印象中的画面倏地清晰起来,她恐惧地惊吼。“不要过来!你们又想对我的脑做什么!”
“不会的,他是我爸,我们不会伤害你。”她恐慌的神情让项初衍的心头顿时抽紧,他柔声安抚。
“那为什么我又在医院里?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骗我、一直骗我……”昏睡前的记忆,如风浪般狂卷而来,她痛苦地蹲下身。
项初衍知悉颜晴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要是让她再得知颜锋的噩耗,此时脆弱得有如玻璃娃娃的她,承受得了吗?
他决定暂时隐瞒,隔着地上的碎玻璃,蹲下身躯,和脆弱的人儿平视。
“你忘了吗?你只要一有麻烦,都会到医院来找我,我没有骗过你。”
他的话让颜晴怔忡抬头。
她怎么会忘,眼前这个男人总是很无赖地限制她这个、限制她那个,一身懒骨头加上促狭的神情,说有多欠扁就有多欠扁,但她却不自觉地想依赖他……
颜晴用手背胡乱擦去不争气的泪珠,向来是她最不屑的眼泪,今晚竟然成了她挥之不去的跟屁虫!
“你的手怎么回事?”项初衍发现她右掌中的血痕。她被玻璃划伤了!
他捧住她的右手,轻柔的动作与紧张的语气,令颜晴胸口一热。
他……
见她安静下来,项初衍长手一捞,将她拦腰横抱而起,远离那一地破败狼藉,回到床上。当他要松手时,发觉右上臂的衣袖被她紧紧抓在手中。
若不是真的恐惧,性子像火一样烈的颜晴,不可能表现出弱态,有如溺水之人般拼命抓紧他。陡地,一记重锤敲进项初衍心中,闷疼不已。
“先放开手,我帮你擦药。”他低声哄诱。
“我以为……我在梦里,所以才打碎花瓶。我好想醒来……结果,我依然不是我爸的女儿,他们说的都是真的……”颜晴动也不动,低喃中压抑了惊惶。
她一醒来,入眼的全都是一片可怕的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棉被,十三岁那年苏醒后、脑筋一片空白的恐慌再度笼罩着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个恶梦、于是,她将桌上的花瓶摔在地上,拿起一块碎片握在手中。
痛觉却明白告诉她,—切郡不是梦。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的脑,到底还是不是我的?”她悲哀地望进他的眼。
“当然是!我会帮你把脑中压抑记忆的微晶片取出来,你还是你,将不会再受控制。”这样对颜晴来说也比较安全。
“初衍。”
项银鸿慨叹低呼,秦方怡则是惊愕于他们谈话的内容。
压抑记忆的微晶片?这个名叫颜晴的女人,脑中被植入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吗?还有,项初衍对颜晴视若珍宝的态度,全非初见他时的冷然,让她好讶异……
“你要帮我?”颜晴方寸全乱。什么东西在她脑中?她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十三岁以前的自己,她会想起亲生父母吗?
“对,我不会再让那什么鬼晶片留在你身上,明天之前定替你动手术!
“恕我打个岔。”秦方怡走向病床。“没有经过严密的诊断和检查,不能动脑部手术,更何况,这位小姐的情况并不适合。”
秦方怡的话引起项初衍和项银鸿的共鸣。的确,脑部手术是项精密的大工程,光就诊断和检查来讲,就要花上不少时间,几天、几个月都有可能;再说,颜晴的情绪不稳定,贸然动手术既是风险也是赌注。
“没错,方怡说的对。”项银鸿点头。”哎呀,我怎么忘了,方怡本身就脑科医师啊!”
“你专攻脑科?”项初衍阴郁的脸庞终于露出一线曙光。这样一来,医院里就有她能提供协助了!
“我这一科的实习分数最高,只好选它了。”秦方怡将垂落脸颊边的发丝拨到耳后,莞尔浅笑。
“不过,我还是必须尽快替颜晴动手术。”项初衍正色道。
他还有另一个不得不考量的隐忧,那就是晶片上发信器的功能。亚各能在暗处掌握颜晴的动向,但他却无法得知亚各接下来的企图,这点令他不安。
“可是你问过她了吗?她是否有心理准备,面对失去的记忆?”
秦方怡的话令项初衍一愣。他是不确定……
“呃,我可能太多话了……我先去护理站拿急救箱过来,她需要包扎。”
“方怡……”项初衍叫住她,浅浅一笑。“谢谢你。”
秦方怡绯红着鹅蛋脸摇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气质温婉的女医师和项初衍之间的互动,颜晴无法解释此刻的感觉。
如果说,身世的悲痛让她觉得心头仿佛被划了—刀,此时项初衍脸上的笑容,则是好似将她的心,剜出一个缺口。
好难受……
第五章
晨光微曦,刚入睡没多久的颜晴,被恶梦中的指责声浪惊醒。
“是梦……”
看清了自己的所在地,她又闭上眼轻喘着,因为梦中的画面心惊不已。
在梦里,她成了众矢之的,大家都唾骂她是个败家风的不孝女;最后的画面安静下来,定格在两道模糊的身影上,他们没有骂她、没有指责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于是,她奋力想看清他们是谁,他们的脸却始终模糊不清。
颜晴深吸好几口气,找回镇定。
两天前,气愤、羞愧种种情绪让她几乎失去理智,甚至差点因崩溃毁掉自己。
她很清楚,要不是项初衍看着她,她现在根本不会安安稳稳待在医院里。
安安稳稳吗?不。
遭逢剧变,她的心情不可能还安稳无忧,但是依她的个性,一整夜的疯狂发泄也足够了。
这两天她想了很多,回想颜锋和那名外国男子的对话,而那个外国人似乎就是害死她双亲的凶手,除非找他
问个清楚,否则她所知道的“真相”,不过是残缺不堪的
愤怒。
她没有时间沉溺在悲愤中了,对!
颜晴坐起身,翻被下床,打算去找出答案——
当她的手一沾上门把,满满的斗志就泄了一半,因为原本在小沙发上闭目养神的项初衍,这会儿竟如鬼魅一样来到她身边,大掌压住了她缠绕绷带的手背。
“你……不是睡了吗,我吵醒你了。”她扯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心底嘀咕着。
该死,这懒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快?干嘛整天跟在她身边!
“你想做什么,我帮你。”
怪了,慵懒的嗓音证明他还是那个不折不扣的项初衍。
“你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她瞪向他。
颜晴冷淡的语气让项初衍嘴角微勾,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中,蛰伏松了—口气的因子——她把自己关在沉默里两天之后,总算恢复点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