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夜夜地静等,让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精力,人很明显的消瘦了一圈,只剩一双炽狂的黑眸,一眨不眨地从窗口盯着美人坞的院门,眸里隐藏着熊熊的思念,期待他的自行会在下一刻出现在他的眼前。
但,期待却一次又一次地落空了!
为什么当初他会答应自行一人前往南京?
为什么他不陪她前去?
他恨死自己了!
猛地一握拳,任由手中的半截木钗狠狠扎进手心。
他痴痴看那血液顺着伤口缓缓冒出,愈流愈多、愈流愈猛,渐渐将钗染成红色,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那木钗……是他亲手做的!
他最爱每日清晨时,自行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慵懒地斜倚在这软榻之上,从窗口看他练武时,唇畔含笑的模样。
那是男装的自行唯一显出女子妩媚的时刻。
就为了那一刻,他风雨不间,每日清晨即起,将沉睡的自行抱来软榻上,逗她、闹她、迫她清醒,要她努力睁着睡眼瞧他练拳、习剑、射箭……
记得那一日,他又逼她倚卧窗前,看他在院中习剑。大概前晚闹她闹得太晚,她一副睡不饱的可怜样子。可他死也不允她再躺回床上,一定要她看他习完剑,再回去补眠。
自行斜头看他拿着剑舞来舞去,便笑他:“将剑舞成一团花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呀?能当衣穿呀?”
他好胜心一起,便随手从一旁的石榴树上削下一枝老枝来,笑道:“是不能当饭吃、当衣穿,可它……”扬扬手中的剑,“能当刀用哟!”
“哈……刀和剑还不是一样?”她皱鼻,颇不以为然。
“那就让你看看一样还是不一样,”说罢,他刷刷几剑,便将手中坚硬的石榴枝削成了簪子模样,再几剑细雕,一支木钗便做成了。
“送你!”长臂一伸,他将木钗塞到她手里。
他虽不精雕刻,但自幼在府中见惯了玉雕师傅手持刻刀的样子,小小的几手雕技,久了,自然也有一些。
“怎么样?喜不喜欢?”见自行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他一笑。
木钗一端平滑,可用来簪住束发,一端稍宽,雕了一双交颈相栖的鸳鸯。
“这可是比翼齐飞哦!”他将自行的欣喜看人眼里,不由得洋洋得意,盼她能夸奖他几句。
“哪里齐飞了?”伍自行偏不顺他意,“我只看到了两只呆鸟头,翅膀在哪里呀?没翅膀怎么齐飞呀?”
“你找死!”
他忍不住从敞开的窗口扑进去,将巧笑倩兮的小女人狠狠扑压在软榻上。
“这是我的一番情意耶!你不感动也就罢了,还敢笑它?皮在痒了是不是?”他咧唇歹毒一笑,狂肆地吻上他的自行……
木钗,自此簪在自行的发上,片刻不离。
他愣愣瞪着掌中的半截木钗。
再也忍不住想念的煎熬,流血的掌再用力一握,那染红的木钗顿时又往掌中陷入几分,几要穿透掌背!
血,让它尽情流吧!或许等它流干了,他便再也不会有万蚁啮心的感受了!
他垂眸静望那从掌心不断涌出的血液浸湿了他的衣衫,悄悄流到了软榻之上,他,竟微微笑了起来。
“你疯啦?”
本想同妻子一起来陪陪弟弟,孰料一进花厅,聂修炜便见着了他不要命的举动。
“阿涛,快拿布巾来!”
聂修炜急步抢上去,紧紧搂住兄弟流血的手掌,将深扎进掌心的断钗拔出。
“你不想要命了吗?你以为你这样自残,自行知道了会开心吗?”用阿涛递来的布巾将伤口里起,扎紧,他叹了一口气。
“这便是那支木钗?”不敢去摸那染满了红血的钗子,阿涛只仔细地瞧,“那两只呆头鸟呢?”她见自行整日插在束发上,所以知道木钗的形状。
聂箸文任他大哥替他包扎手掌,目光仍盯着木钗,摇摇头。
“它叫比翼齐飞是不是?自行说,没有翅膀怎么飞呀?还齐飞咧!”粗心的人忘了给鸟雕上翅膀啦!
“阿涛!”刚要阻止妻子的胡言乱语,却瞥见亲弟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
“怎么了,箸文?”
“齐……齐飞!”聂箸文颤抖抖地用手指着钗子,“齐飞!自行的意思是‘齐’!”
“齐?”
“韩齐彦!”
天哪!他怎会忘了这一号人物?!
虽只见过韩齐彦两次,他却明白那位云南韩氏药堂的少主,对自行有一种不亚于他的炽烈情感!
“韩齐彦?”聂修炜皱眉,这半截断掉的钗子是这个意思吗?“那枚金扣子你又作何解释?”
聂箸文闻言从怀中立刻掏出金扣,不经意看到扣子上的“非”字形雕纹,“非金?不是苏州金府!”
他以前只以为金扣意即金府,可却从未仔细看过扣上的花纹!
他们全想错了!
若这金扣与断钗确为自行所留,那她隐含的消息是——
非金府,乃韩齐彦!
是韩齐彦掳走了自行!
迷昏射月的十日睡,来自西南边陲——韩齐彦正是云南大理人氏!
对于其它人讲,寻一些十日睡确是很难,但对于韩氏药堂的少主,则易如反掌!
“来人——”
一扫先前的失魂落魄,聂箸文扬声高唤,抖擞的精神重新回来。
“从河道着手,在京城至云南的所有水运道上,细细搜探!”
他们遍寻陆上信道,却找不到自行的任何踪迹,那么,韩齐彦走的必是水路!
由京城乘船顺运河南下,取道山东入海,再循海路往南入云南!
第九章
以前,为了布庄、为了聂府公务,他曾数次到过云南、游过昆明湖、赏过茶花,甚至还曾至大理攀过白塔,每一次都尽兴而归。
只有这一次,他行色匆匆,顾不得周遭美丽的景色,一颗心尽悬在自行身上。
他的推测一点没错,只用了四天,他们便已从河上航道找着了韩齐彦的行踪。
自行失踪那几日,正是他由京城乘船南下的时间!
取得了一点线索,他立刻带了朝阳、射月,急速地赶往云南大理来。
只是……焦急的期待又一次落了空。
韩齐彦早在两年前便已不是韩氏药堂的当权少主,现在一手掌管韩氏药堂的,另有其人。
“韩雁?”他皱眉。
“是!早在两年之前,韩氏药堂便已由韩雁主持。韩雁甚少在大众前露面,是以外界知道她的人甚少。”派驻大理的聂府布庄掌柜说道。
另一个原因是,韩雁乃韩齐彦同父异母的庶出妹子……又一名女子入主了原本男子的世界。
“去递拜帖,我要见她一面。”聂箸文淡淡吩咐射月。
韩齐彦虽已被查出身在大理,但尚未在韩府之内现过身。因此,他们循迹追到大理,便再也寻不到他的踪影。
“二少,你不觉韩雁这名字很耳熟吗?”一旁的朝阳皱眉沉思,他好似在很久以前听过这个名字。
当然熟!因为他们聂氏兄弟从小一起习武的结拜兄长─—楚天眉的妻子,闻名便是韩雁。
但,小嫂子早在八年前已不知所踪,楚天眉八年来一直在致力寻她。
“这位韩少主可会说话?”他细问。
“会啊!年纪轻轻,说话风趣又简洁,还很好听呢!”布庄掌柜虽不知二少此话何意,但仍据实回答。
那便不是了!因为楚大哥的妻子,生来便是一名哑人。
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得很,想来是他太过猜疑了!
“二少,”射月已递完拜帖回来,“那个韩雁不肯见咱们,只说若寻韩齐彦,去大理城西韩氏山庄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