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套房的女主人半眯著水眸,伸出纤细白皙的手臂,轻巧地推开漆成蓝绿色的柚木窗子,阳台外头是一片花木扶疏、欣欣向荣。
严婉臣深吸了一口气,没感觉到任何新鲜的空气,但阳光好得没话说。
八月闷热的骄阳在正午发挥它最强大的威力,除了让女性朋友避之唯恐不及的紫外线,很容易把人晒昏晒黑外,阳光也很伟大的贡献了让花木行光合作用的元素,可以功过相抵。
“谢谢你给我的爱,现在我才看清楚,彼此曾经受的伤,时间里烟消云散,在爱情多变的路上,也许我只是个小孩,把想要对你说的话,埋藏在心中最深的地方……”
婉臣跟著音响所播放的节奏哼唱著歌手李心洁的歌曲——谢谢你的爱,她手里拿著黄色浇水壶在替她心爱的花草植物们补充夏季容易不足的水份。
当然,唱这首歌纯粹是因为好听好学又朗朗上口,因为她并没有任何一次的恋爱经验,以歌疗伤更是谈下上。
自小在父母兄长的保护下长大,独立是今年四月间才开始的事,连她出来工作都经过一番家庭革命,她就是人们口中衔著金汤匙出生的好命千金女。
但是,她却认为身为百分百温室花朵的自己都已经二十三岁了,若再不看看外面的世界,日后必定成为一朵禁不起任何一丁点风雨摧残的小花。
于是在父亲震怒、母亲不舍、兄长反对的情况下,她不顾一切,拎著包包、拖著一只大行李箱独立了。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是对的。
独立生活了四个多月,她明白衣服不是脱下来放在洗衣篮里就会自动变干净,然后自己长脚定回衣橱里躺好,也明白用完的浴室若不经常洗洗刷刷,墙壁是不会自动光洁溜溜,反而会发霉长苔。
虽然现在的她不再是个家务低能儿,但她还是有点天真、有点单纯、有点识人不清,有点让家人担心、烦恼与挂心,不过这些相信未来她都会一一克服的。
俗话说的好,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娇娇女的成长历程是比普通人还要艰辛数倍的,除非家里突然破产可以让她一夕间尝尽人情冷暖长大之外,她就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慢慢来了。
谁叫她有个很会管她的父亲,又有个很柔弱的母亲,还有个把她当女儿约束的兄长呢?
但这些都是爱她且她也深爱著的家人,她怎能拒绝他们的关心?对于他们太过唠叨的好意,她也只有全盘接受了,不然他们可是会伤心难过的。
浇完了花,婉臣把窗子关起来,室内流通著二十五度的冷气,与室外的高温犹如天壤之别。
夏天还是需要冷气的,而且少出门为妙,不然白天鹅变黑天鹅就不美了……这是旁氏保养品广告说的啦,事实上,她从小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白雪公主,从来没有晒黑的困扰。
她白皙的肌肤得自于母亲纪芷丞的遗传,五官也和年轻时的母亲十分相似,完全与她那浓眉厉眼的老爸沾不上边。
虽然不必用任何美白产品,全身的防晒还是她出门前必备的动作,因为紫外线是很可怕的,不至于把她晒黑,却会把皮肤给晒伤,甚至得到可怕的皮肤癌……这些都是她开始工作以后,跟同事聊天得到的常识。
在家里,父亲与兄长有著传统父系社会的男性威严,根本不会跟她们女流之辈讨论这种在他们大男人的眼里只有“无聊”两字评语的事。
而她母亲呢?虽然已经为人母很久很久了,对这些事却一窍不通,跟她这个女儿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有比谁好一点。
所以,有时她挺羡慕人家有姊妹可以谈谈知心话,交换各种女性关心的情报,像他们严家的世交江家,年龄相近的琉璃与水晶两姊妹就羡煞了她……
叮咚——
她从鱼眼往外张望,看到一双如鹰隼的锐眼狰狞地贴在鱼眼上与她对瞪,她噗哧一笑,扭开锁,打开了门。
她所租赁的套房是栋南欧城堡式的美丽双并五楼公寓,很有艺术气息的房东大儿子将公寓外墙漆成粉色,每间出租的套房都有一个大阳台,没有守卫管理,房客以单身女性为主,每个人都相当自爱,因此环境维持的很整洁。
“你一定才刚起床,连饭也没吃就开始在浇花了是吗?”
章力大步走进整齐温馨的小套房,舒服的冷气一扫外头的闷热,他都只穿一件男性汗衫、百慕达五分裤了,却还是让天气搞得一身是汗。
“刚浇完。”婉臣唇边噙著薄薄的微笑,好奇张望著章力手中的提袋。“是什么东西?”
“都是给你的东西。”章力把提袋交给她,迳自走至后阳台帮她检查热水器和天然气接管,这是他每来必做的安检。
“哇,是便当耶!”婉臣从提袋里拿出一个印著古典彩绘图样、很眼熟的漂亮便当盒,另外还有一盒瑞士进口巧克力,以及一罐上好的绿茶茶叶。
看到呈现在眼前的这三样东西,她唇角微微上扬,红唇弯成了快乐的弧度。
“我刚去你家,便当是阿姨叫我顺便拿过来给你的。”章力的声音从后阳台传来。
不用觉得奇怪,他叫婉臣的父亲伯父,却叫她母亲阿姨,因为他说那柔柔弱弱的小女人,横看竖看都跟“伯母”这两个老气的字眼扯不上边。
“你去我家做什么?”婉臣跟到了后阳台,看到他健壮如一坨小山的臂膀在热水器底下挪动。
“我老妈叫我拿一大箱各种维他命和健康食品去给你妈。”他自然的搭住婉臣细小的肩膀往屋里定。
自小到大,他那身为医师的老妈就对婉臣的母亲特别照顾,常叫他当跑腿,拿些有的没的给婉臣的母亲补身体,搞得人家好像身体很差似的。
他听说婉臣的母亲心脏不好,学生时代就动过心脏方面的手术,生婉臣两兄妹可是冒著生命危险,这点跟他自己的老妈就大大不同了。
听说他老妈生他和章量都只阵痛了十分钟就像生蛋一样的把他们生出来了,三天就出院,后来连月子也不坐,又立刻生龙活虎的跟医疗团队跑到南非去考察,一点也不像个女人。
“伯母对我妈真好。”婉臣微笑道。
自己的母亲很柔弱,她反而喜欢章伯母的大而化之、潇洒不拘。
其实她跟母亲很像,都是在温室中长大的花朵,但母亲的际遇比较好,高一那年认识了她剽悍粗犷的父亲之后,母亲乖乖女的人生就完全走了样,要不然现在搞不好也是个丈夫整天在外捻花惹草又无力约束丈夫的忧愁夫人。
“喂,丫头——”章力用指节轻叩她的头顶强调,“哥哥我对你也很好啊!”
“我知道。”婉臣笑容可掬的拉著章力的手臂进屋。
她虽然只有一个兄长,却好像有七个兄长,因为她父亲有四个从学生时代就情谊深长的伙伴,那四位世伯的六个儿子们全把她当自己妹妹一样的管,连才大她两岁的殷相睿也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妹妹,更遑论大她好几岁的章力了,比她的正牌兄长管她还严。
自从她搬出家里,宣布独立之后,章力三不五时就会绕过来看看她,叮嘱她注意居家安全,替她永远空空的小冰箱补充食物,还不忘带来她最喜欢的巧克力和绿茶,这样的手足之情她永远都会铭记在心,永远都会珍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