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老天忌妒我们太幸福了,在罗甚拿到学位的前一年,医生发现他脑裏面出现一个肿瘤,存活率只有二十%……」
「哦!」罗苹第一次听到亲生父亲的死因。
「当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人世,他一方面虽惦记著理想,但另一方面真正让他挂心的却是你爷爷……於是,在医生宣布他的病因後一星期,我们俩整装回台湾,回到你爷爷家中,而二个月後……他也在那儿安息……」
难怪她会一直觉得眼前的人影有些熟悉——罗苹忍不住定眼瞪著她,想从她身上搜寻些曾经拥有的记忆,原来三岁之前她还是有母亲呵护的。
「表姊,休息一下再说吧!」葛丽敏怕她承受不了回忆的悲痛,插嘴提议著。
「不用了!」骆炜擦擦眼泪,对她摇摇头。
「迟早总是要说的,一次说完它,我反而会好过些。」
她又转向罗苹,「小苹,并不是我要抛弃你,是当时你爷爷因痛失爱子,将所有的悲伤全怪罪到我头上,他一直以为你父亲是因为我的蛊惑才迷上电影,也是因为我才离开他,更觉得我是害死你父亲的刽子手……」
「所以,在你父亲葬礼一结束,他便将我赶出家门,却不准我带走你,不管我当时如何苦苦哀求,他就是不肯,甚至说不惜与我对簿公堂,当年你已经三岁,正是似懂非懂的年龄,我怕在你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不好的回忆,另外我自己本身又还是个穷学生,怎么争也争不过已经载誉国际的罗教授,万般不得已下也只好答应他了……」说到这儿,骆炜慢慢从激动恢复冷静。
「但是,最後我还是提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这倒令罗苹意外,依她现在的外表看来,当年一定比现在更弱不禁风,一个弱女子竟然还敢跟爷爷谈条件。
「我跟他说我愿意将你留给他,但当你满十八岁时得依你的决定跟他或是跟我,小苹,不要怪我狠心,以当年的情形,你跟他会比跟我好过多了。」
「我了解。」罗苹赞同地点点头。「後来呢?」
「这个条件他答应了,但却同时又提出另一个条件,他说如果这几年内我对你表明身分,或是偷偷回来找你,就得永远放弃做母亲的权利,并要我当场立下字据。」
「够狠啊!」罗苹第一次感觉到爷爷的无情,竟硬生生拆散一对骨肉。
「别怪你爷爷,是失去爱子的打击让他变得无情,也是孤单的恐惧让他变得冷酷。不可否认的,当年我也很恨他,但争不过他恨又有什么用呢?其实,当年让我离开还有另一个原因,我希望能回美国继续完成学业,跟随你父亲的脚步投身电影艺术,你父亲生前无法完成的理想、抱负我替他完成。」
罗苹怔怔的看著她,彷佛看到当年那个既坚强又好胜的女子。原来如此,是爱情促成了她今天的成就。
「这就是全部的过程。」骆炜将那块已湿透的手绢折了折放入皮包,用那双有点红肿的双眼对她一笑,故事说完了,只等她这个故事中另一个主角下结论。
「嗯……」罗苹思索半晌,不知该如何开口。
骆炜看出她的为难,帮她说了个建议。
「我知道这一切对你而言发生太突然了,而且又只是我一方之辞,你可能无法完全接受,我不会逼你,你回去好好跟你爷爷谈谈,听听他的说法,但谈的过程中记住别太激动,他不是一个欣赏激动的人……」说到此,罗苹跟她同时露出会心的一笑。
骆炜爱怜的看看她,这笑容多像她父亲!
抹抹那又快掉落的泪水,她接著说:「离你十八岁的生日还有半年,今天这事说开了,算是我违反规定,我希望你能帮我劝你爷爷别怪我。这个故事的结局会如何,我想可能就掌握在你手裹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放心,这件事没谁好怪的,人活的那么痛苦做什么,怪来怪去,多无聊。」
「小苹!如果世人都像你那么豁达、那么乐观就好了。」
「别赞美我,别忘了我拥有你二分之一的遗传,赞美我等於也赞美你。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午餐,葛教官。」罗苹冲著两位女士露出个笑容,看样子刚才搁在心中的结已经完全打开了。
她才一离开,骆炜便兴奋地拉起葛丽敏的手说道:
「丽敏!你听见没?她说她有我二分之一的遗传!她说……这话意思不就是说……是说她认我的,她承认是我的女儿了!丽敏!你听见了吗?」骆炜因喜悦而变得有些失控。
「表姊,恭喜你,等了十五年,终於让你等到了。」葛丽敏点点头,对这个结局感到满意。
「罗苹……」骆炜满足地轻唤一声,泪水再次滑过两腮,只不过这次不再是悲伤,而是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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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动公园中,两个瘦长的身影随著月光漫步著。
从那天「哭诉」後,奇怪的是韦迎农开始习惯性的在晚餐後约她出来散步,边走边聊天,谈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其中最有营养的,大概就是聊双方两对奇特的家长了。
「你决定认她了吗?」
刚才,罗苹将前天与骆炜碰面的事说给他听。
「为什么不认?」罗苹答得倒也乾脆。
「你爷爷的反应呢?」
「他还不知道,这几天他仍做他的缩头乌龟不想跟我谈这件事。」那晚原以为一回到家中,爷爷会开诚布公的跟她谈这件事,谁想到她一直等到十二点,爷爷还是没出面,隔天也一样,再隔天又一样,连续三天,罗不凡都避开她。
「他还真厉害,这招高明,一皮天下无难事。」
「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像你?我猜爷爷才不是这样想呢!」
「不然是什么?」
「我想他早就原谅我妈了,但却拉不下老脸接纳她。」
「哦?!」
「你不懂我爷爷,他一向都是这样,面子第一、自尊为上,就像他其实很疼我,但从没对我和言悦色说过一句话。」
「有这么奇怪的人类吗?」
「唉呀!说这么多你也不懂,因为你根本不了解他,算了,我的事情先搁一边,你呢?我都认了我妈了,你也该跟你妈和好了,葛阿姨说你爸妈真的爱的很苦,他们非常需要子女的支持。」这是後来有天下课後葛丽敏找上她,顺道提出来的一件事,她知道从警察局那件事後,她跟韦迎农一直都有联络,希望藉由罗苹的手,让这家人和平相处。
「爱的再苦,还是一件令人鄙视的外遇行为,我无法接受。」韦迎农不屑地说著。
听他这话,罗苹突停下脚步,指著他的鼻头,「韦迎农,我真觉得你不仅八股,而且还非常冬烘,这么在意世间俗人的眼光,别说你爸妈是因为体谅那个原配躺在床上,所以不敢结婚这种悲悯的心,冲著是被长辈不平等的拆散,他们就有理由再次争取自己的幸福。」
「喂!我觉得你才老古,什么时代了还演七世夫妻,要就明媒正娶,不就一刀两断,这种见不得光又悲惨的爱情不要也罢。」
「谁老古了!我只是不希望好好的人活得痛苦。」
「这是他们自找的。」
「韦迎农!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冷血,有多少人同情他们的坎坷爱情,而你这个做儿子却是这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