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从那个他克制不住自己的夜晚开始,到现在,他一直没有勇气跟刘萱联络。
千头万绪的思绪折磨着他。
已逝妻子的身影声容,两人从大学开始,一路共度的甜蜜时光,一当完兵就结婚,娇妻陪伴自己事业的起步期,到车祸意外,刚失去采薇时的黑暗无望,稿木死灰……
到刘萱回台北上班以后,频繁互动之间酝酿出来的特殊吸引,让他发现自己的心重新开始在运作。
尤其是刘萱看着他时,那盈盈的眼波,在两人目光相对时,仿如受惊小鹿般慌乱的逃避……
还有夜里屡屡人梦的姣好娇艳,他可以感觉自己如脱缰野马般的欲望,想碰触她雪般的肌肤,想爱宠那含羞的红唇……
清醒时不敢想,却又不能不想,逼得自己快要发疯,只能一再压抑。
最后,在病着的时候,意志力被她的温柔关心击溃。
他做了,他吻了她。
至今依然不敢相信自己。
那个小男生般,老跟在他和采薇身后团团转,笑声清朗如银铃,甜甜叫着胡老师的小女生,现在,已如盛开般的玫瑰,美得令他喘不过气。
深深叹了一口气。胡骏杰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他就这样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听着时钟滴滴答答走着,脑中已经不胜负荷,一片空白。
真是一片空白。
这一个多月来,他把自己埋进大量的工作、会议、案子之中,想逼得自己忘记或忽略太多的罪恶感,太多不敢也不该想的事情,累到回家连跟小晴多讲两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自虐到连同事都看不下去。
“你干嘛这么卖命?要抢总经理位置,说一声就好,我难道是不讲理的人?让给你就是了,谁叫你有女儿要养。”
和他一样同是副总的聂铭宇,虽然不爱讲话,开了金口也是懒洋洋的,但讲出来的话却犀利非常。
“景气不好,案子都缓推了,你干嘛还把自己忙成这样?”
在同一个集团工作这么久了,两人率领着不同的部门分庭抗礼,年龄相仿,较劲的味道不是没有。
不过,他与聂铭宇毕竟是同期进来,一起从基层一路升上来到副总的。
而两人在集团里更是仅有的两位非家族成员而担任高阶主管,颇有一点同舟共济的革命情感。
胡骏杰只是扯扯嘴角,连苦笑都不算。
丢下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文件,往后仰靠在皮椅上,他揉着眉心。“老聂,你到底怎么办到的,从来没看你为了工作以外的事情烦过。有什么秘诀?”
“原来你不是为了亚太金融中心的案子在苦恼,那我是高估你了。”聂铭宇还是似笑非笑的调调,他斜坐在办公桌角,随手翻翻文件。“我看你是闷出问题来的。不然这样,晚上跟我去喝点酒散散心吧,放松一下。”
胡骏杰抬头。
他的斯文俊逸和聂铭字的潇洒霸气,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典型。
一向也知道聂铭宇的作风和自己大异其趣,但听到聂铭宇这么直接的说出口,他还是有点惊讶。
聂铭宇扯起慵懒笑意。“你这什么表情?要你喝酒好像要你的命一样。适当的放松是必要的,你这样燃烧自己,有钱赚没命花,不是很好笑吗?”
“喝酒就是你的放松方式?”胡骏杰苦笑。“我还好,倒是—你,你们二部的压力比我们更大,酒能少喝就少喝点,你才小心有钱赚没命花。”
“男人干嘛这样婆婆妈妈的,你讲话比医生更像医生。”聂铭宇哼了一声,一面说着。
胡骏杰却是听到“医生”二字:心头又莫名其妙地揪了起来。
聂铭字看着他脸色一黯,不动声色的继续讲下去:“而且,喝酒管喝酒,跟知情识趣的小姐聊聊,有时也有意想不到的放松效果。你别说,这样没负担的谈谈心说说笑……”
胡骏杰摇头。“我不好此道。”
聂铭宇眼神闪烁着火焰,他就是要逼胡骏杰谈这话题。
“男人不好此道,只有两种可能,清心寡欲,或有适当管道宣泄。干嘛?你老婆已经过去好几年了,难道打算当一辈子太监?明人不说暗话,你难道一点‘需要’都没有?”
胡骏杰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抬头反击:“难道你去那种地方,是去解决‘需要’的?我还以为你老聂风流而不下流,只是去喝酒聊天。我倒想知道,我们唐特助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下次我问问她。”
要说长袖善舞、谈笑用兵的聂铭宇有什么弱点,那胡骏杰可抓到七寸了。
“唐特助”三字一出现,聂铭宇黝黑俊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他收起略带嘲谑的表情,站起身,拍拍熨贴西装的下摆:“好吧,你要出世修道就随便你。只是我说真的,你这样压抑下去,会早死。别忘了你还有女儿要照顾。”
说完,聂铭宇潇洒地转身离去。
办公室木门关上之际,胡骏杰长长地吐出一口郁结的大气。
他一直也以为自己可以这样出世、寡欲下去,可是最近……
怎么愈来愈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思绪了?
第五章
周六夜,在金爽茶艺馆吃完消夜、喝完茶,被田可慈严格监督进度的牛世平,照例乖乖送刘萱回家。
转上阳明山,牛世平熟练地开着车,一副对这附近的路很熟悉的样子。他一面热络地和刘萱谈笑着,气氛很好。
“你家境这么好,人又漂亮又会念书,有没有被讨厌过厂牛世平笑问:“这种女生简直跟天仙一样。上天也真不公平。”
“哪有你讲得这么好。你太客气了。”刘萱微笑着,娇美的容颜有着一丝落寞。
牛世平突然沉默,他俊朗的脸上还是带着笑。
半晌,他才正色说:“对于别人的赞美,你一向都这么淡然处之、不当一回事吗?这是不是一种冷漠呢?”
“啊,我……”刘萱就算有些,C/不在焉,也被他这莫名正经的话给震得聚精会神起来。她很不安地调整一下坐姿。“我不是不当一回事,只是真的没那么好……”
“刘萱,你好像很害怕太过招摇自己?”牛世平伸过右手,拍拍刘萱搁在膝上的玉手。“认识你这么久以来,没看你发过脾气、大声说过一句话。可是老板娘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像现在,连笑的时候都还皱着眉头。”
刘萱莫名其妙的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可慈啊可慈,可爱的可慈。
她的心愈来愈封闭,太过出色的外貌与家境让她跟一般同学间总是隔着距离,她只能努力隐藏自己。
苦恋一个不能成真的梦想,让她应该如花开展的青春总是带着惆帐。.
然而她也会寂寞,她也有渴望。
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大声谈笑,堂堂正正地、傻呼呼地勇往直前,让那个忧郁的男子知道,她多么想抚慰他,想亲吻他总是深锁的眉,想紧紧拥抱他……
那一晚的记忆重新跃人脑海,胡骏杰平日看来斯文修长的身材,却是那样结实有力,让她光想就是脸畔热辣辣的。
“你不用这么谨慎,不一样就不一样,比别人美就是比别人美,你要很骄傲才对,这样比较有人味。”已经到刘萱家门口了,车子停住,牛世平还在说,笑嘻嘻的:“你看老板娘多帅气,爱骂谁就骂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只是可惜了那张还满漂亮的脸蛋。她活得多有精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