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怀念那段时光,真的好希望可以再一次拥有……
她相信--这辈子再也不会像爱丈夫一样爱着其它男人,而他为什么不能……爱她呢?
「要不要在这边歇息一下?」走在前头的丈夫突地停下脚步说道。
她抬起头,前面的山路空出一大块平地,地上还有几块突出的大石头,的确是个休息的好地方。
不知不觉间,两人竟已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而她竟只专心于自己的思绪,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走了那么久……
她无异议的同意。
丈夫从背包中拿出一瓶水给她。「先喝口水吧!」
她安静的接过,正要喝时,却发现他没有动静。「你呢?有水吗?」
「就这一瓶,妳先喝。」
她将水递回去。「你先喝吧!你都已经满头大汗了,我还不渴。」说到这,她才注意到两人上山的装备有多么的不齐全,她除了带钱包以外,其它什么都没有,偏偏更糟的是,这山路不知道通到何处?要走多久才会离开这座山?
他看了看她。「妳先喝,我再喝。」
这人……吞下叹息,旋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滋润了微干的喉后便立刻拿给他,见他喝了一口就旋上盖子,并缓慢地将水吞下,虽没明说,却也知道他是在省水。
原以为自己是不了解这人的,但多少还是清楚的,生活在一起也有一段日子,从一些小动作就可以知道其心思。
也或许就是知道太深了--才会清楚的感受到藏在他心中深处那块无法触碰的禁地,才会知道他立了道多高、多厚的墙在他们之间……
思及此不觉慨叹,站起身。
「要走了吗?」
她没吭声,在心中琢磨着,到底要继续往上走,还是往回走呢?
开始观察周遭的景物,从他们休息的空地看下去,才发觉他们已爬得颇高,可以清楚看到底下的景致。
出人意料的赏心悦目,所以如果再往上走,是否也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等着呢?
「走吧!」待休息五分钟后,他们便又继续往上爬,依旧是由丈夫领头。
沉静游荡在他们之间。
丈夫突然停下来。「没路了!」
什么?向前趋站至丈夫的身边,看到前面的路况,不禁吓了一跳。
难怪这条山路没什么人迹,前面的山路大概因为土石流的关系,消失了一大块,完全无路可走,而且也不晓得拖了多久,一直都没修……
不知怎地,好不容易开朗起来的心又黯淡了下来。
这--是不是一种警示?
告诉她--他们没有未来?!
瞪着那断掉的路,不禁握紧拳头,直直朝塌陷的边缘走过去。
「文瑾,不要靠过去,那里危险。」丈夫伸手欲拦住她,却被她挥开挡掉。
一靠近,发现情况比想象中严重,滑落的山路,不像被水冲的,倒像刀削似的割下了一块,秃伶伶的,下方数十公尺处可见乱石堆栈,成了名副其实的「崖」。
她立在那边垂头不语,全身盈满说不出的沮丧,此时丈夫走到她身边。
「我们……往回走?」
这话刺得她全身发疼!
缓缓的,她拾起头看着他。「--我问你--如果……再过三分钟,我就要从这里把你推下去,你有什么话要说?」
丈夫没有被她的话吓到,坦然迎着她的逼视。「……没什么好说的,如果妳觉得这是我应得的,我无话可说。」
总是这样!就是因他这样的态度,才会让她如此感到无力。
「你……至少该给我个答案吧?我们的路还能走吗?还有得走吗?我们的婚姻到底算什么?」
丈夫再度沈默下来。
风声、虫声、鸟鸣声包围着他们,换在另一种情境,或许会觉得特别,甚至可以让人感到平静,可现在对她而言,那都不是她想听的。
「我……先回答妳另一个问题……」丈夫话才刚说完,身体突地往前倒,她骇了一跳,反应极快的拉抱住他并同时往后退。
「天!你、你在干什么呀?」她表情狂乱的瞪着丈夫,一副他疯了的样子。
丈夫摇头轻笑。
「就是这个样子--」丈夫缓缓转向她。「妳不会推我下去,只会拉住我,不让我掉下去。」
她瞪着他,他到底想说什么?
丈夫稳稳的回视她。「我知道我可以信任妳,将我跟我的家人……都托付给妳!」
她傻住了,这并不是预期的答案,甚至现实得……很伤人。「所以……你娶我,是出于很理性的算计,知道我可以持一个家,知道我会照顾老小吗?……你真的很自私!」气到不知该怎么骂人了。
丈夫垂下头。「……是!我承认--」
「娶我……是觉得我方便好用吗?可以为你……为你做牛做马?」愈说愈气,声音大到似乎整个山头都会回音。
婚姻固然现实,也是爱情的坟墓,但她不禁怀疑,在婚前存在他们之间的情感……从头到尾根本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在听完彭皓谦的故事,更怀疑自己是否曾真正爱过?
他--真的很过分!她无法原谅!无法原谅!
「娶妳,是因为我希望妳成为我的安全栅。」
冷不防丈夫丢出这句话,恍若一盆冷水浇熄了她愈来愈炽烈的怒火。
什么……安全栅?
「要承认自己自私、怯懦,真的不容易……但!是--我的确是。」丈夫深吸口气。「妳知道吗?……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往悬崖下跳,嘴巴说可以,但事实上却感到很害怕、很恐惧,可是当你的同伴愿意陪你往下跳时,『不敢』这两个字是没勇气说出来的--
「世上就是有我这种人,喜欢按部就班,喜欢一切都在控制之内--在这点,我跟妳是一样的。」丈夫闭上眼。「婚前我曾失控过,结果却是惨烈骇人……不仅严重伤了自己,也伤害了我的家人以及其它的人……不能再来一次!我真的承受不住!所以我需要妳!我需要妳……」
丈夫语气中的痛苦令她哑然,他从未如此将自己的无助赤裸裸地揭示在她的面前,而那一句句的需要更像利针般直直剌进她的心坎里。
丈夫需要她……
需要她……
凝视着丈夫,头一次不是透过一道墙,也不是某层面纱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以前,她的老师曾经对她说过这么一段话--
关于谈恋爱--
你以为自己爱的是这个人,其实不然。
你爱上的有可能是这个人所创造出的形象,或者是--你在这个人身上所创造出的形象。
所以,当两个人在谈恋爱时,至少会有四个人参与,甚至是更多的「人」……
那时,只是约略明了这段话的意义,可现在她明白了,因为不就活生生的发生在她自己的身上?
丈夫是她的憧憬,从初见时,她就把自己对男子理想对象的条件全都加诸在他身上,而丈夫也正巧扮演他想扮演的角色--一个全新出发的角色,所以她是跟梦想中建构的男子结为夫妻……
结婚后,朝夕共处,在一起愈久,面具自会剥落,白马王子变成现实的男人……
她自问,在这场婚姻中伤她最深的是什么?
那就是信任基础的岌岌可危,她不信任他,源自于不了解……或者是那面具下渐渐显露的真实令她心惊、陌生。
她是真爱他?还是只爱她想要的呢?
乍闻他说他信任她,她也不禁困惑,在丈夫眼中,她究竟是什么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