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不接下文的解释实在难懂,而此刻的龚歆慈也没有心思懂,更没心情去计较这些。
她只想哭,一个人好好的哭、好好的发泄满心的不甘,泪痕满布的小脸埋进曲起的膝间,白皙的臂膀像是抓紧浮木般地抱住自己。
然而,身边突兀的存在感没有消失的迹象,相反的,她听见脚边响起落坐时与草地摩擦出的声音。
「你走开……」没有抬头,但她就是明显感受到身边有个温热的物体。
「我妈说要对女生好一点,尤其是看见女生哭的时候,妈妈说这时候更不能不管。」他说,如果没有在说完之后大咬一口鸡腿肉,会更有说服力得多。
龚歆慈拾起脸,转向邻家小弟,被突然变成特写的卤鸡腿吓一大跳。「你……」
「妈妈说要拔刀相助,不过我没有刀,只有一只鸡腿。」上官谨表情严肃的说,突然又将只差没贴上龚歆慈脸的鸡腿移回自己怀里,另一只小手挡在中间,深怕被抢了似的,防备的说:「但是不能分给妳。」他最爱吃妈妈卤的鸡腿了。
霎间,龚歆慈愣住,本欲脱口的呜咽哽在喉间,一股笑气又突然来袭,两者上下相交集,哽痛她胸腔,又是哭又是笑,又是难止的咳嗽。
「呜~~噗哧,咳咳咳……」
啪啪啪,上官谨体贴的拍抚龚歆慈背部,熟练得仿佛经常这么做似的。
「妳没事吧?」黑白分明的大眼专注在又红又被泪水弄得狼狈不堪的俏颜,眸中不含杂质,是天真孩童一派的纯净。
龚歆慈看着他,突然觉得好羡慕。如果她年纪再小一点,再少不更事一些,对于父亲再娶的事,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般难过与排斥?
父亲说,过世的母亲是他这辈子最爱的人,其次爱的,就是她了。
排在母亲后面她心甘情愿,甚至是开心的,因为父亲是这么深爱已逝的母亲,父亲的痴情一直是她的骄傲。
但是现在呢?
她的父亲不再爱母亲了,那痴情且令她感到骄傲的父亲即将再娶,最爱的不是母亲,已经不再是了!
「最」这个字明明就有不可替代的意思,但为何父亲能用另一名女子换掉原本在他心中「最」爱的妻子?他怎么能?
「呜呜……」
「不哭不哭。」十二岁的上官谨没有别扭的男女之分,这全得归功于上官家女权当道的环境使然,让他不像一般的小鬼头,对于男生女生这么敏感,坚持泾渭分明,甚至还要在学校课桌椅用粉笔划下楚河汉界。
女生是宝,男生是草——上官家训第一条第一项。
而他,是妈妈眼中听话的乖孩子,也是姊姊们心目中的好弟弟,所以,他细长的手臂环住再度抱膝痛哭的龚歆慈,聪明如他,还知道把鸡腿拿远点,免得不小心沾污邻家姊姊的衣服。
「乖乖,我惜惜,姊姊不哭哦。虽然我的鸡腿不能分妳吃,但是我可以陪在妳身边,等妳哭完再送妳回家。」童稚的嗓音单纯地道,压根儿不解少女心中的苦。
然而,这样不请自来的温热触感意外的活络了龚歆慈寒凉的心境,如温泉般暖热的热流涌上心头。
龚歆慈想起学校老师曾提过小孩子的体温较大人高,哺乳类的小动物也是。
或许正因为较高的体温,才让人觉得温暖,也才具有抚慰人心的力量吧!
只是十六岁的龚歆慈还想不到这一个层面,十二岁的上官谨更不用提,他甚至连小孩子的体温比大人高这事都还不懂。
龚歆慈的眼像坏掉的水龙头,拚命流泄对父亲所作所为感到愤怒的酸楚,小小年纪的上官谨则用他较高的体温与小小的怀抱,努力吸纳邻家姊姊不知何时才会休止的泪水。
在少女呜咽的哭泣声中,空气里隐隐约约飘着卤鸡腿的味道,还有男孩偷偷啖咬鸡腿的咀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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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请问妳主菜要点什么?」服务生亲切有礼的询问右手边的美丽女客,态度之好,除了因为女客出色的外貌,更因为内心的仰慕。
×视新闻的当家女主播龚歆慈,上个月在网络世界的最佳女友票选活动,他也有投她一票哦。
连问数声得不到响应,服务生并不以为意,事实上,她愈晚说,他就能多站在这一会儿,平日在电视机前才能看见的美丽女子如今就近在眼前,这是多么幸运的事情啊!不枉他在后场以猜拳方式过五关斩六将,得到服务丽人的机会。
再问两声,丽人终于有了迟缓的响应:「……卤鸡腿。」
原本满脸痴迷笑意的眼务生闻言,唇角顿时一僵,脸上冒出六条黑线。
「呵~~」坐在左手边,与名主播一同前来的男客低笑出声。
咳了几声,服务生镇静心神重新出发。「龚小姐,我们这里是西班牙料理餐厅。」
「咦?」不知怎么陷入迷茫的神志逐渐归位,只可惜她还是没听懂服务生含蓄的说辞,困惑的望着他。
年轻的服务生被瞧得脸红,吞吞口水,再开口说得更清楚一点:「龚小姐,我们专卖西班牙料理,没有您点的……卤鸡腿。」
「啊!」完全清醒的龚歆慈低呼一声,「抱歉,我、我以为……」困窘的羞红色泽染上双颊。
天,她竟然犯这种错误!龚歆慈窘得把脸埋进摊开许久的菜单,草草点了一客西班牙海鲜炒饭,不敢看向服务生,更不敢抬头看对桌邀请她共餐的男人。
在餐桌上神游太虚,对邀请人来说是多么不合礼仪的事啊!
「抱歉,品文。」她对昔日大学同学郑重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何品文挥手一笑,表示不在意。
「都是老同学了,我知道妳的个性,无妨。」说话的嗓音偏低,笑意未减。「倒是我很好奇妳刚在想什么,竟然能让妳失神到在西班牙料理餐厅点卤鸡腿。」话甫落,又是一阵低笑声。
面对老朋友的调侃,龚歆慈只能认栽,谁教自己恍神在先。
「只是想起一点往事。」
「关于卤鸡腿?」何品文挑眉。「我所知的妳对吃并不执着。」
「是以前邻居家的小男孩。」老朋友就是这一点不好,太了解她了。「他吃东西的样子就像一只小狗,一边吃,眼睛还会一边溜啊转地看向四处,生怕有人突然将他眼前的食物抢走一样,防备得很。」
「哦?」何口叩文听出兴趣,倾身向她。「那男孩多大?」
龚歆慈螓首偏向右,想了想。「大概小我四岁吧,我不太确定,都忘了呢!」
「都忘记的事怎么会想起来?」何品文尖锐的反问,问得他对面的大学同学蹙起黛眉。
「你想说什么?」有预感,她的老友今天找她一起用餐不会有好事。
「龚伯伯打电话给我,希望我能劝妳回家看他老人家。」他开门见山道。
「……你破坏我用餐的好心情了,品文。」
「这么多年过去,妳还是不愿意原谅龚伯伯?」
「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那里并不需要我。」
「无论是儿子或女儿,都是龚伯伯的心头肉。」何品文按住龚歆慈搁在桌上的手,不让她逃。「歆慈,他是妳的父亲,妳是他的女儿。」
「我并没有不承认这一点。」血缘天生,她想否定都不行。
「但妳心里想否定这件事。」何品文不愧是时事评论家,一双犀利的眼看得比谁都通透。「歆慈,妳的个性温驯,但只要一拗起来,就固执得教人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