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舒服许多后,她抬眼望向马路,准备叫出租车。谁知才张望了一下,原本低垂着头的阮芷芸忽然抬起头往旁一撇,瞬即呕出一摊秽物,好死不死地,正好有个男人走过她身旁--
「搞什么鬼啊!」一声隐隐含怒的低咒立时响起,男人昂贵的长裤和皮鞋全都沾上了酸臭的秽物。
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阮冬妮登时呆傻了眼,扶着软成一摊泥的母亲怔愣地看着男人脚下的污秽狼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卓斐然浓眉紧蹙地望着自己沾黏着秽物的裤脚与皮鞋。他一向自律甚严,对于那些没办法控制自己而沉溺于酒精中的人没啥好感,喝酒喝到醉甚至呕吐,于他而言,是一种愚昧、不知自制的行为。
酸臭的味道令他忍不住皱眉,神情也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一抬头,便立即射去冷怒的眼芒。
「小姐,妳吐了我一身,打算怎么处理?」冰冷的低沉嗓音让人不由得生畏。
阮冬妮微微颤了下,而后缓缓抬起脸,面对男子忿怒质问的脸。
「对、对不起……」除了道歉,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那个……呃……我会赔偿清洗的费用--」
「是妳?」卓斐然惊讶地看着她仍显慌措的脸蛋。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视线随即转移至委靠在她身旁的女人,眼里带着疑问。
他的话引起她的注意,她有些困惑地望住他:「我认识你吗?」眼前男子确实有些面熟,不过,她实在记不起来曾在哪儿见过。
「我们曾见过两次面。」一见是她,方才的怒气迅速消褪,只是微微皱眉地盯视着她。他自认为不是个会让人轻易忘记的人,尤其他还曾对她伸出援手,可她竟然对他完全没了印象。
「是吗……」她努力思索了下,这时的阮芷芸又突地惊醒过来,猛然推开她,摇摇晃晃地走至路边再度呕吐起来。
「妈,妳还好吗?」她随后奔过去扶住母亲,在她吐尽肚腹里的酸水后,悄悄地递上面祇。
那一声妈,解开卓斐然心里的疑问,却也教他眉间皱折不觉又加深了几分。
阮芷芸接连发出几声干呕后,整个人往旁倾靠过去,身体的重量几乎全落在女儿身上。阮冬妮吃力地撑扶住她,有些困难地移动脚步。
卓斐然看不过去,走向她,先是取走仍握在她手上的面纸包,大致清理了一下自己的裤脚和皮鞋,随后目光转向她,说:
「妳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送妳们回去,我的车就停在前面而已。」
说完,没等她响应,人已经大跨步往前走去。
面对这突然转变的情况,阮冬妮着实愕愣了好一会,等她回神过来,一辆白色的BMW已经停靠在她身前。
「上车吧。」卓斐然降下车窗,微倾过身对着她说。
她动也不动地,神情多所犹豫。
「妳放心,我不是坏人。」他以为她担心的是这个,特地解释一下。「那天在精品店我们见过面,在那之前,我还曾救了妳一次,记得吗?」
经他这么一说,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在哪儿见过他的,但是,她依然站在原地,看似没打算接受他的好意。
卓斐然下意识地皱眉,不明白她还在犹豫什么,最后索性下车走到她身旁,二话不说地打开后座车门,微带命令的口吻说:「上车!」
邵冬妮微抿着唇,迎视他略带不耐的沉肃脸庞,淡淡地说:「我怕会弄脏你的车。」
「这妳下用担心,车子脏了,我会让人清理。」他的脸色和缓了些,不再多说什么,直接接过阮芷芸将她安置于后座,谁知软绵绵的身体一接触到座椅立即躺平。
「妳坐前面吧。」没让她有开口的机会,他轻握着她的手肘,为她打开车门,让她坐进驾驶座旁。
待车子驶上大马路好一会,始终静默无言的阮冬妮才想起自己还没告诉他地址。「那个……呃……先生,我们家住荣星花园。」
「我知道。」卓斐然的目光平稳地直视正前方。「妳母亲常常喝醉酒吗?」
他突来的问话令她微怔了下,但也只那么轻轻一下。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侧脸望向车外霓虹闪烁的街景。她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回答他的问题,不管他是出自于关心或是好奇,更何况她没有习惯与别人谈论和自己有关的事。
她的沉默让他忍不住挑眉。「妳一向都这么安静吗?」
她的反应只是转过脸瞅着他,仍然不发一语。美丽的大眼睛像嵌在窗外夜空中的星子,黑黑沉沉地闪着幽光,看似什么情绪也无,却又深得让人不自禁想往里探看。
卓斐然从没见过像她这样的女孩,他自己已经算是个话少的人,没想到她比他还静默少言。十六岁,该是洋溢着青春欢笑的年纪,而她美丽的脸蛋却鲜少有表情,彷佛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牵动她的情绪一丝一毫。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一股烦闷,他莫名地微微恼火起来,禁不住语带轻讽地说:「小女孩,想要扮成熟,妳还早得很,十六岁就该有十六岁的样子。」
话刚出口,他随即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的情绪一向不容易有高低的起伏,脸上也经常性的没什么表情,惯以理性的思维处理事情,但碰上这不过见过三次面的女孩,他久违的脾气竟被激起。
本以为她仍会静默地不置一词,没想到她却出人意料地、一脸专注地注视着他,还认真地问:「你认为十六岁该是什么样子?」
他着实愣了一下,她看他的眼神没半点虚矫,也非故做天真,那瞳底淡淡的迷惑好似真的在追索一个答案,真实地传递她心里的疑问。
「我以为妳应该知道。」他轻笑了声。「看看妳周遭的同学吧,他们身上会洋溢着青春的光彩,快乐的时候尽情欢笑;心情不好时,情绪会表达在脸上,渴望找朋友倾诉,妳呢?妳也同他们一样吗?」
阮冬妮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而后不自觉地轻蹙起眉,喃喃道:「原来我真是个怪胎啊……」她忽地抬眼看他,朝他耸耸肩,颇带点无奈的意味,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已经是这个样子,以后大概也改不了了。」
她的眼神坦率无伪,唇边勾起一抹轻缈的笑,那笑有几分惹人爱怜。
卓斐然心湖蓦然一动,微微怔忡。她笑、她皱眉、她的声音与神态,有着水一样的清幽淡柔,带着一点风的飘忽随性,明明是一个荏弱的女孩,却又显露着坚韧的气质,撩乱了他的眼,也彷佛撩动了他的心。
但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啊!
他猛然收住心海的潮骚,回复无表情的脸孔。他怎么可能对她产生不该有的情愫?她还只是个小女孩呀!
然而,不知怎地,虽只相遇三次,他对她竟然荒唐地滋生一股爱怜心疼的诡异感觉,有种想将她纤细娇小的身子包覆在自己怀里的冲动,心底那股莫名的保护欲和占有欲诡谲地纠缠住他,实在教他惊心。
「妳不应该到刚才那种场所去的。」强抑住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他淡淡地接口说。虽然凝着脸,微蹙的眉眼却泄露着内心的温柔关心。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那个地方她去过不少次了,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对于他的话不免感到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