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她算不上是单亲家庭的小孩,她的父亲仍健在,与她的母亲仍保有夫妻间的亲密关系,只是,他像个旅人一样,来来去去,她和母亲的家不过是父亲其中的一个香巢罢了。
导师的一片好意她心领了,她其实没有值得同情的地方,不过就是懒了点,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来,虽然对师长们感到抱歉,但恐怕她这性子一时间是改不过来了。
她一径的沉默让杨淑敏的耐性宣告用罄,眉头不悦地拧紧,沉声撂话说:「基于我的职责所在,我必须让妳母亲知道妳最近的学习状况,妳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又看着她摇了摇头,才转身离开教室。
她走后,阮冬妮轻轻地吁了一口气,随即又轻蹙了下眉头,一想起回家后将要面对怎样的一张容颜,她的心情多少染上了那么一点灰,但,唇角微勾抹笑,她也无可奈何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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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阮冬妮没有马上回家,一个人在街上遛达闲逛。
眼看着夜色悄悄降临,她依然无所觉,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逛过一家又一家的商店,身着制服、背着书包的她,在川流的人群中显得突出,引来不少注目的眼光。 彷佛一点也没察觉旁人的注视,她兀自走走停停,来到一家书店橱窗前,一张显眼的大型海报吸引了她的视线,那是一张新书的宣传海报,版面上大大五个字的标题:「太阳出来了」,直接标示出新书的书名,背景用的是书里的一幅插画,那画风是她非常熟悉的。
「知名绘本作家阮芷芸的最新力作,值得您珍藏品味。」
她喃喃地读着海报上的推荐辞,秀雅的眉不觉淡蹙。「又出新书了啊,我竟然都不晓得,难怪她最近忙得没时间忧郁……」
她的母亲--阮芷芸,是个才貌兼备的绘本画家,创作了数本叫好又叫座的图画书,在台湾艺文界算是小有名气。
阮冬妮好奇地走进书店里,停在新书区前,拿起那十二开版本大的绘本翻阅着,首页是作者个人简介,除了列出她历年来的作品,还照例简述了一下她作品的特色与风格。
书里盛赞阮芷芸感情纤细,个人风格强烈,深情而迷人。对于现代都会女性的爱情观别有一番独到的见解,总能轻易地撼动人心,引起共鸣,作品广受喜爱。
她不禁淡淡一笑。这样的介绍辞是概括而又模糊的,关于她的母亲,这世上只有她看过她真实的一面,可能也只有她才真正地了解她。
人人都知道她是一个成功的绘本作家,但,没人知道,表面这么风光的她,私底下却另有一个下为人知的身分--她,是一个男人的情妇。也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小老婆,只是她从来不这么定位自己。
一个以爱为名,却妾身不明的身分,背后总有着太多的情绪不足为外人道,创作是她唯一宣泄的出口。所以,她的作品里总有着一抹蓝色的忧郁,纵使是太阳出来了,那抹忧郁依然存在。
随意地翻了几页,她放下书吐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旁人从这本书里看到了什么,她只知道,在那抹蓝色的忧郁里,自己的存在是微乎其微的。
有些落寞地耸耸肩,她转身走出书店,天色早已完全漆黑,街道上霓虹闪烁,昼夜交替,繁华不变。
抬头一看,麦当劳的标志在不远处向她召唤,不觉摸摸肚皮,是有一点饿了。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已经九点半了,她决定填饱肚子后再回家。
一走进麦当劳,许多道视线立即朝她黏来,穿著高中制服的她,本就引人注目,加上洋娃娃般美丽的脸蛋,店里的客人几乎没有不注意到她的。
在柜台处点了一份A餐,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她一边眺望着窗外的夜景,一边啃着汉堡,没留意到旁边一群看来游手好闲的少年正频频打量着她。
喝光了最后一口可乐后,她站起身走出店门,身后,刚刚那一群盯住她的少年们跟着起身追出去。
角落,两名男子将这一幕全收进眼底。
「糟糕,那个女孩子肯定有危险。」有着一张娃娃脸的男子忍不住蹙眉,神情担忧地询问身旁的男子:「斐然,你看我们要不要跟上去瞧瞧?」
卓斐然淡淡地收回目光,转望向摊在手边的报表。「我没有时间多管闲事。」
「你怎么这么说?」黎牧云眉头皱得更深了。「那几个毛头小子一看就知道不安好心眼,你真能坐视不管?」
「那个女孩得学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一个高中生这个时候还在外面闲逛,出了事情又能怪谁?」卓斐然微一挑眉,镜片下的眼瞳深黝却淡漠,神情依然冷淡。
黎牧云瞪大了眼看他。「拜托!你别拿你自己的标准要求别人好不好?人家年纪还小,你这么说太严苛了吧?!」看不惯他老气横秋的严肃模样,他忍不住说他几句。
对于好友的轻责,卓斐然并不以为意,却也不予响应,继续专注地研究手中的业务报表。
「喂,斐然,做人不能这么冷漠啦!」见他没半点管闲事的意思,黎牧云继续叨念。「你忍心看着一个女孩被人欺负吗?想想看,要是那个女孩上了明天社会新闻的头版,你的良心过意得去吗?」
「我不介意你去充当英雄,我会在这里等你。」依旧是无关己事的口吻,但眼神却已有了些微的波动。
没料到他会这么回答,黎牧云呆愣了半晌,而后摇了摇头,说:「好,你不管我管!你也不必等我了。」声音里带着薄怒。
说罢,他随即拉开椅子,公文包也没拿就疾步走出店门,朝刚才阮冬妮和那几位不良少年离去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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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应该是寂静的、安详的,带着温暖的氛围。
自懂事以来,阮冬妮心里就一直这么认为。
然而,台北的夜晚总是一片迷离喧嚣、流光闪烁,置身其中的人彷佛也被染上了颜色,成为这闹热夜色中的布景之一。
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她觉得自己的存在很虚浮,因着这一座寂寞的城。
下意识地抬头仰望夜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浓黑的天空被霓虹映得透紫。她淡淡地拉唇一笑,这城市的夜晚其实不需要这么多的光亮。
还记得小时候看过一部广告片,漆黑的屋子里,在窗边留着一盏昏黄的灯,广告词好象是这么写的--「夜深了,记得为你的家人留一盏灯」。虽然字句已有些模糊,但她清楚记得那黄蒙蒙的灯光在夜里荧荧生辉,散发着温暖光芒的景致。
那样的一盏灯,便已足够。
或许是因着那印象的深刻,她每每在夜归时喜欢抬头仰望路旁住家的窗口,想象有那么一盏灯在窗边温暖地点燃,想象着那屋子里的和谐美满。
一路经过热闹的商店街,当阮冬妮走进昏暗的大楼骑楼下时,几条人影冷不防地从后面窜到她身前,将她困住。
「哈啰,美眉,大家做个朋友好不好?」油腔油调的男声不怀好意地响起。
阮冬妮愣了一瞬,定眼一望,身前矗立着三个个头不高,还染着一头黄发看似不良的少年。刚刚开口说话的人正用一双细窄的小眼睛上上下下地溜看着她。那眼神在昏暗里透着猥亵,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