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告诉我,那个举世无双、天下绝伦,美到无人能敌的美女是……就是……艾晴小姐……我?」
问完话,她定定看他,贯承摇摇手中的笔杆,微微一点头。
「我们还要一直用手机说话吗?」他问。
收起笔,他没打算奉还原物,原子笔已和他胸口的钢笔配对成亲,对於棒打鸳鸯的缺德事,他不做。
「在没厘清之前,我想,保持一点距离是有其必要的。」
艾晴退两步,她看到没煮熟的生猛龙虾张著大蝥向她走来。
「想厘清什么?我很乐意协助。」
关上手机,他执意和她面对面。
「我、我……好像已经弄清楚了。」
再退两步,这个男人的绅士风度丢掉,她猜想,要求一只龙虾表现绅士,会不会强人所难。
「我认为,就算你已经想清楚,我们还是有必要深刻谈谈。」他不妥协。
「谈?我们一向谈得不错,不用再刻意寻找特别话题。」
「可是,我真的很想谈谈关於『美丽人生』里面那台轮椅的事情,也许聊聊花色、价格之类也不错。」
她没应,谎话当场拆穿,被男人色诱的下场很难堪。
「我猜想过,如果一屋子都是健全女人,为什么独独要一个残障同学出门买消夜?会不会,你读的是残障学院?」他取笑她。
「或者,我们可以谈谈小儿麻痹口服疫苗,来不及送到医院的问题。」艾晴闷闷回答,色字头上果然摆了一把刀。
「当然!我有认识不错的律师,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向国家提出国赔,理由是行政疏失,戕害民族幼苗。」
下一步,他的手揽住她的腰,强制把她带到车边。
瞬地,艾晴发觉,台北冬天的天空实在不适合出现耀眼太阳。
MAY MAY MAY
他看她,她看他。
尴尬从耳边上升,升到额头,缓缓攀到额顶後,找不到衔接物,只好再度下滑。
额头、眉峰、鼻子,尴尬在两人嘴角化成两朵微笑。
他笑,很迷人;她笑,荡人心弦。
「我一直以为你行动不方便。」贯承先开口。
「你知不知道……嗯……世界上有种名字叫做『说谎』的行动,这种事,全地球有百分之九百九十九点九九九九的人类做过,唯一没做过的那个叫做耶稣。」
她用过剩字眼,企图模糊「说谎」举动。
「喔!能不能给我一个比较恰当的藉口,告诉我,有什么道理,需要对一个向你掏心剖腹的老男人说谎?」
「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是无解的。」
「所以,你在说谎这个举动上——无解。」
「没错,第一次见面,我发觉你是一个相当相当聪明的老男人,恭喜你,你一定下会被社会潮流淘汰。」她尝试恭维他。
「谢谢夸奖。」
「不客气。」
话题在这个时候断掉,他又看她,她也回看他。
尴尬重新上升下降、上升下降,两朵迷人微笑重现江湖。前人说得好,微笑是国际通用语言。
「那么……你有没有听说过,世界上有一种叫做『同居』的行为?」他转换话题。
「嗯!下是太陌生,这是一种很多人正在进行、有点类似结婚又不全然相像的行为,虽然并未被合法化,但在约定俗成的社会定理中,它已经下再是世界奇闻。」
她下晓得姜贯承在这时候提出一个和现况完全无关的话题有何意义,基於她是理亏者心情下,艾晴将就他。
「我,姜贯承,三十三岁,工作是盖房子,年薪在一千万左右。」
「不错,你的行业能保证你在风雨飘摇的政治社会中,不至於成为街头游民。」
他绕著弯儿说话的方式让艾晴很痛苦,她宁可他破口大骂一番,指责她是一个骗徒……呃!是个漂亮的骗子,也不想他一搭两搭,净说些言不及义的鬼话。
「我再次强调,我是个第六感很强的男人,通常只要一经认定,我就会义无反顾去做想做、该做的事情。」
「很好,择善固执的人容易成功。」
接下来她还能说什么?夸奖他英明睿智,说中华民国在他的领导下会走出一片康庄大道?
艾晴掰不下去了,僵在唇边的微笑变成强大负担,假设她提出来想尿尿,会不会让情况比较……比较不难堪?
「那天,我第一次看见你,我不知道你是你。」贯承说。
嗯,很好,她确定他是一个口齿伶俐、思绪清楚的男人,笑持续在脸部肌肉上方僵著。
「後来,我听见你说,你在咖啡厅里生气,我马上联想到『她』可能是你,所以我提议要立即赶过去。」
这个男人的记忆力好到不行,发生过那么久的事,早可以掠过去,置之不理了,偏他还能有条有理分析。
「你告诉我,你行动不方便,所以我放弃这个联想。」
喔!太好了,他终於要开始算总帐,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不怕死,只怕拖。
「今天看到你,我很生气,气你欺我骗我,气你待我不真心;相对的,我也感到很意外、惊喜,因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说得诚恳真挚。
她再不接口好像有点怪,东挤西挤,挤出几句不像话的话:
「原则上呢……呃……情绪是一种很容易转变的东西,换句话说,你可能前一刻很生气,下一秒就变得开心。」
她在说哪国废话?艾晴绞尽脑汁,想规划出正确的词句。
「然後呢?」他问。
「所以、所以……所以你有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和惊喜决定……不和我的谎言生气?」
他笑了,是真正放松的那种笑容。艾晴松口气,缓和尴尬笑容。
「你放心,我不生气,你的谎言不过想拉开距离,在安全范围内继续我们的友谊。」
他的理解让她感动莫名。好啦!她再次确认他是个体贴的好男人,她欣赏他,没错!
「是啊、是啊!要维持一段友谊很困难呢,我宁愿你是我长长久久的朋友,不想因过度认识而提早结束我们之间的友情。少一个像你这种谈心朋友,我会深感遗憾。」她说得激昂开心。
「当时,我下定决心,再碰到那个让我心动女孩子的话,我将要展开强烈追求 。」
缓和笑容垮台,两条皱巴巴的脱水毛毛虫爬上她眉梢。
「你说强烈……有多强烈?」
「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你想有多强烈?」
「为……什么要这么强烈?」婚姻,让艾晴头皮发麻的两个字。
「因为我年纪不轻了,因为我认定你就不打算改变。请问你,我能和艾晴同居吗?」
同居?她被雷劈到,头壳破成两半,脑浆四散。
一个见第一次面的男人向她提出同居要求,而她,竟然反对的意志薄弱……该下该感激老天给她一副好皮相?
「有人第一次见面就请求对方上床的吗?」艾晴问。
「有,比例还下算低。」他说得沉稳笃定。
「为什么要提出这么、这么惊人的建议?也许有更好的交往方法也说不定。」
她呐呐回答,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想逃;你的嘴告诉我,你唾弃婚姻;你满头满脑都在想办法离开我远远,我猜你已经在後悔出声认我。要是我不够积极,让你顺利溜之大吉,我能预言,明天你会到电信局要求更改电话号码。」
还真了解她!难怪他会成为她的知心好友。
深吸气,她挂上虚伪笑容。
「姜先生,我已经知道你的诉求,请问,你为什么认为我会被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