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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知画坐在床上,沉沉的「咿呀」声让月下觉得上方仿佛有块千斤沉的巨岩压着,他的双腿像两条铁栅将她关着无法动弹。

  「我想,月下应该不会笨到躲床底下才是,那里可是头一个会被找着的地方呢。」

  月下没听出他语气里的戏谑,倒抽凉气,立刻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背,不出声。

  糟了糟了,她就要被斐知画找到了——她要不要干脆自己现在先出去,装出一副「咦,你怎么在我房里?」的吃惊嘴脸,他要是多问,就说她是在床底下找一支滚下去的毫笔……呀呀——这么蹩脚的理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了,斐知画又不是呆子,他会信才有鬼!

  可是、可是她有义务向他解释她的行为吗?她讨厌他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为了不和他独处,她会逃会躲才是正常的呀!谁会心甘情愿和讨厌的人待在同一栋楼里,他该有自知之明嘛,所以、所以他当然不能期待她会高高兴兴赏他好脸色呀!

  再说、再说,她也没必要担心他找到她之后会摆什么脸色给她看,因为他从来不生气的,不管她多任性、多刁难,他都没发过脾气,还不是老冲着她傻笑,笨死了!被她指着鼻头骂也不回嘴,笨死了!

  而且、而且——

  月下心里的嘀咕还没「而且」完,眼神已经对上了弯下腰,一头乌黑长发几乎披垂到地的斐知画。

  「你真的躲在床底下?」

  虽然斐知画是扬着声调在问,但她就是觉得他的表情不是这样,好似他从一开始就笃定她人躲在这里。

  「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斐知画朝她伸来手,要将她从床底下拉出来。

  「不要!」月下拍开他的手。她还嫌不够狼狈吗?还要他多什么事!

  她自己一寸一寸从床底下爬出来,拍开衣上发上的灰尘蜘蛛丝。

  「坏我好事的家伙。」她瞪他。

  「如果你想逃跑,现在还是有机会,你知道我不会捉着你不放,我可以当做没发现你躲在这里,甚至可以微笑目送你从门口离开——」

  「用那种叫做『落荒而逃』的认输行径吗?!」她当然知道如果她坚持要走,他定会放她走,还会帮她一块欺骗曲家主仆,可是她才不屑!

  月下是个禁不得激的人,斐知画摸透了她的脾性。

  「可是不落荒而逃的话,你就得跟我一块留在楼子里,你不是很怕吗?」他故意做出非常为她着想的神情,看起来全是为了她好。

  「谁怕跟你一块留在楼子里?!该怕的人是你吧!你会在这几天严重发觉自己的画技如何不精!羞耻于自己没有三两三也敢上梁山!我会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春宫图!我更会让曲爷知道他挑了一个多差的师父给我!」

  「既然如此,那么用完早膳,你就可以让我明白自己的画技如何不精,又如何羞耻于自己的没本事,更教我大开眼界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春宫图。」顺着辣猫儿的毛摸,是治她的最好办法。

  呃——

  怎么觉得,她好像被牵着鼻子走了?

  「还不快吃?」一颗挖掉卵黄的卤蛋挟进她的碗里,斐知画招呼她动筷子。他知道她的喜好,只吃卵白不吃卵黄。

  「要、要你管!」忿忿咬掉卵白,月下有些气恼自己——她竟然放过了大步离开的好机会,跟他一块到饭厅吃早膳?!

  她在蠢什么?!又在赌什么气呀?!这种时候当然是先跷头为要,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难得他还大剠刺同意放她走,好时机好时辰的,她却坐在这里吃饭……月下,你是傻子!

  「用膳不是囫圃吞枣,要细嚼慢咽。」他怕她梗住。

  「你是娘们吗?!比我这个娘们还要罗哩叭唆……吠什么吠呀,喂饱你自己就好,不许对我管东管西啦!」她迁怒地想砸碗,可是还是强忍住。

  「不要像个孩子边吃边说话,食物都喷出来了。」他以手巾替她擦嘴。

  说话?!她是在咆哮好不好!

  「斐知画!」她捉住他的手,才不管会再喷出多少粒米,「我从以前到现在就不断告诉你,我有多讨厌你,你还记得吧?!」

  「没忘。」

  「非常好,我从现在到以后还是会继续讨厌下去,所以,你不要想讨好我,那是白费功夫,你听到了吗?!」她撂话。

  「我讨好你了吗?」

  「还没有?!你不是每一次在我生气时就追出来安慰我?每一次在我爷爷追着我打时跳出来保护我?!每一次在我被爷爷罚两顿不许吃时,将自己的食物偷搁在我桌上?!:每一次对我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从没大声半个字过?!每一次看见我时,你的笑容就变得多甜腻,好像蜂儿要采蜜的嘴脸,难道这不叫讨好吗?!:」她还是非常的想摔碗。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这女孩还是心知肚明,全都瞧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斐知画突然觉得好窝心,他不介意对她付出许多许多,只要她能记得分毫就足以抚慰他的辛苦了。

  「多吃点!多吃点!」斐知画心情大好,胃口跟着大开,直想喂饱那个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好话的月下。

  「呃?」月下看着自己碗里逐渐堆积的菜肴,手里捧着的碗越来越沉,几乎就要捧不住了。

  这、这个男人是在感动个啥劲呀?!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他眼角还蓄着闪闪泪光……难道是她话说得太直,伤害了他,所以那颗强忍着没掉下来的泪,是悲而非喜?

  「你……还好吧?」

  「好得不能再好。」如果要以墨绘来形容,他会在自个儿的人画像旁加上一朵又一朵绽萌的小花。

  「不是因为我话太重,让你觉得受伤?」她试采。她本来就是粗性子的人,没有姑娘家的纤细心思,时常伤人而不自觉,这次怕也是她心直口快,使得斐知画委屈了。

  「话重?完全不会。」他笑。对他而言,那些话媲美甜言蜜语。

  那你眼眶里像星辰闪烁的东西是什么?月下想问,却又好像明白知道,毋需多问。

  好奇怪,对爷爷而言,她配不上斐知画,所以即使爷爷想招他为婿,也羞于启齿,拉不下老脸叫斐知画委屈娶她,也不敢以月家所有财产再附加上她为条件来让斐知画勉强要了她。他是爷爷的乖徒儿,应该跟她爷爷有相同的想法,所以她不懂他为何要对她百般讨好——对已经快要将月家所有都置于囊中的他而言,她根本就毫无利用价值了嘛,今天就算他对她鄙视或是恶言相向,都不会影响爷爷要将月家一切都传给他的事实,他又何必忍受她的坏脾气?

  还是他对任何一个女孩都是这样,并不是单单只讨好过她?

  「斐知画,我记得爷爷找过好几个姑娘为你打算终身大事,我瞧过她们的画像,每个都美,你怎么没挑一个为妻?」会突然这么问,是她想起四、五年前看到爷爷书房里十来卷的美人画,全是用来让斐知画钦点的娘子人选,若他有心,应该早早就选了人、成了亲,说不定早当爹了,不会还在她身上下功夫。

  「我挑了,只是画里的姑娘年龄尚小,我还在等她。」等她长大、等她开窍、等她明白他的心意。

  「喔——」她拉长尾音,不自觉眯起美眸,「挑好罗?」

  就只等着娶人进门?

  「想瞧瞧她吗?」他知道她误会了,却没解释,存心要她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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