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了,留下她一个人在庭院里,看着落叶掉落满地,风一刮,卷起了枯叶,在空中打圈旋转,更满园萧瑟。
好快,来到单府已经半年多了,从春天到秋天,经历了季节的更换,而她过去一年多来,心境从冬天走到了春天,挺过了风风雨雨。
「缭绫。」杨书文看到她,热切的喊她的名。
她静坐在庭院里,目光深远而幽静,转过头来看他的眼光生疏而冷淡,他不禁止步了,才一年多,眼前的人竟让他感到陌生。
「缭绫,我寻遍整个苏杭,问了所有熟识妳的人,都无法得知妳的消息,我就一间一间绣坊的找,最后我都要绝望了。」
「就算找到我又如何?」她仍是不冷不热的温度。
「缭绫,妳是我的未婚妻,是我自小就决定要守护一生的女子,妳为了我倾家荡产,一个人孤苦伶仃,我怎能弃妳于不顾?」
她的眼睛冷冽明亮,神态祥和安定。「你已经洗刷冤屈,并且求得功名了,又何必多此一举来找我。」
「妳是一个女子,都能以生命来遵守誓约,何况我堂堂一个男子,又怎能辜负于妳?」
她冷笑一声。「你已成婚,还说什么婚约呢!」
「成婚?我没有成婚。」他俊秀儒雅的脸上写满愤慨。
「你……你没有成婚?」她迟疑地问。
「没有。」他急得大吼。「我最怕的就是妳误会,当日我人在边疆,知道自己无罪了,于是我日夜兼程赶回来。中途遇到了尚书徐大人,我拜他为恩师,他向皇上举荐我,可当我回到扬州时,妳已经不在了。」
「那……那当日怎会有人说你娶了尚书大人的千金,轿子……还抬过了朱家。」
杨书文又摇头又叹气。「徐大人虽然有意将女儿许配给我,但我早已言明有未婚妻,于是徐大人才将千金许给和我同乡的杨庆文,他和我同姓又同乡,在寻找妳的过程里,我才发现有人以为我成亲了,我料想妳也误会了,所以我更加心急如焚。这一年来,我踏遍苏杭每个角落,而今好不容易才找到妳。」
他没有成婚!书文没有负她!头顶的阳光一下变得猛烈,照得她都晕眩了,在秋日的阳光下,她摇摇晃晃的站起,勉强倚着石桌才不至于跌倒。
书文遵守承诺,守着婚约,整整找她找了一年多……天啊!他没有负她,没有辜负她的一番情意。
「缭绫……」杨书文握着她的手,激动的嗓音都哑了。「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找到妳了!」
从模糊的视线中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曾是她十几年生命的眷恋,她将情意系在他的身上,他最终还是没有辜负她啊!
原来,这世上还是有值得相信的感情,还是有重情重义的男子,原来,她为他所做的一切终究没有白费。
两道情泪从她眼里缓缓流下,是释然,也是感恩,这天地毕竟没有辜负她啊!
「缭绫,和我走吧!我现在已是扬州巡抚,再也不是昔日任人欺凌的书生了。」杨书文真挚的说。
她眨了眨眼,眼前的书文一直都没有变,依然文质彬彬,但是,她却没有当时的悸动了。
「书文。」她深吸一口气道:「我已经不是当初的缭绫了,在这一年来,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我知道。」他温柔的说:「妳是单家的丫头,不是昔日养尊处优的朱家小姐,但是这不会影响我想娶妳的决心。」
「我不只是丫头。」她迎着他的目光,勇敢的说:「我是单子瑾的……妾。」
昨夜,子瑾还抱着她,要她成为他的妻,为他生儿育女,与他共度一生,今天,即使面对书文的深情,她也得对他诚实,她的心……已给了单子瑾啊!
杨书文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而她则坚定的迎向他的目光,准备好要接受他的责难。
即使单子瑾并没有勉强她,是她自愿的,但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她在这「未婚夫」的面前仍是不可原谅的。
「缭绫,妳以为我会怪妳吗?」他沙哑的声音饱含深沉的痛苦。「当我知道妳变卖全部的家产救我的时候,我是何等的感激;当妳失踪的时候,妳可知我是多么的着急?当时我在心里发誓,只要妳能平安无事,无论妳遭遇到什么样的事,我都会爱妳、敬妳,妳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眼泪迸出眼眶,木蓝感动在心。自从以为书文背叛自己后,她就一直处在强烈的自我谴责中,朱家数代的产业在她手里散尽,姥姥因忧虑而病死;此时,从他的口中吐出这番话,让她有种被亲人原谅了的感觉。
「书……书文。」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他亲切的微笑,仍是她记忆里的书文表哥。
杨书文安慰的将她揽在怀里轻拍着,她忍不住伏在他肩上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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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的落在台阶上,木蓝整个人陷入回忆中,眼神迷茫恍惚,走过荆棘地,来到春暖花开的草地,一时间竟恍如隔世,心境已是大有转折。
「木蓝……」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唤她,她慢慢的抬起头,看到单子瑾走进屋里,来到她面前,手伸向前摸索着她。
「怎么?」他抚上她的脸,触手净是一片湿意。「为什么哭?是不是舍不得旧情人?是不是想成为巡抚夫人?」
他尖锐的话没有触怒她,她只是眨了眨眼注视着他,语气平和而轻描淡写的。「书文要带我走。」
她的话一说完,屋里顿时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里,单子瑾脸色变得死白,神情可怕而绝望,她几乎可以听见他心的碎裂声。
「不准。」他从齿缝里进出话来。
「为什么?」她仍是温和轻缓的语调。「娼妓都可以赎身,更何况我是个丫头,你有什么理由不让我走。」
他冷笑一声,脸色更见冷峻阴郁。「妳是我单子瑾的,扬州巡抚算什么,明天我可以让他比乡间的穷秀才还不值!」
他是认真的,这个认知强烈的冲击着她,此时的他不是温暖的单子瑾,表现出的是强狠铁腕的商人本色。
「无论是贫是贱,我们都不会嫌弃对方。」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细细的观察他的反应。
「好,很好,才这么一会工夫,你们不但续了前缘,连未来都打算好了。」他的声音更见冷冽。
「子瑾,为什么不让我们走?」
「好,妳可以走。」他阴恻恻的冷笑。「妳若要走,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才能跨出单家。」
背脊窜上一股寒意,她的眼前一阵模糊,轻声的问:「子瑾,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已经决定,妳是我的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了妳,妳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就像马头娘一样,我至死也要缠着妳!」
木蓝站起身,细细抚着他的脸,他说得这么决绝,这么冷漠绝情,又是何等的伤心绝望?
「子瑾……」她用手轻画着他的眉眼,没想到这样骄傲的男人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书文明天就要走了。」
他绷紧了声音,铁臂倏地勾住了她,将她按入自己怀里,将头埋在她的颈际,十指如铁条般紧勒住她。
「子瑾,你弄疼我了。」她忍着痛,仍是温声的说。
「妳明天就要跟他走了是不是?头也不回的走出我的生命了?」他咬着牙,手臂越收越紧,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体内。「我说了,妳走不了,不要考验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