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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隆隆震得人毛骨悚然,无数条闪电迅如金蛇行动,陡地从云缝窜出直袭地面,将阴森林的树林照得一片惨白。
倾盆大雨骤至,地上狼群的血肉残肢,没半晌功夫便随着豆大雨滴扩染成四处流走的淡红血水。
“不过是一件俗庸的饰品,她竟连命都不顾,那金镯子真有如此重要?”
玉旸浑身湿透了,抬头望了一眼遥远的崖壁,探出些许形迹,甩开胸前的长辫,跨过跟前的动物尸首,决定再深入森林的内部。
漫长的一段路程后,他幸运的找到那匹坠崖的马匹,绑在它身上的马鞍倾斜一边地挂在树梢上,更甭提阿扎兰口中所说的包袱。
玉旸看了也不禁叹息。“散乱一地!”这下子,可有得找了!他立刻着手。雨势愈下愈大,雷电此起彼落,地上的积水被雨打出一圈圈小涟漪,他忙得没时间留意苍穹变化瞬间的无常及翻腾。
沿着包袱内物品散落的方向,玉旸必须时而弯身、时而抬头,陆陆续续在草丛、叶堆间翻出玉镯项链、珍珠耳坠、发簪等等,都是很细巧的玩意儿。
可惜能碎的都碎了,没有一件完好无损。
他放弃收集那些已经了无价值的东西,凝眸屹立。
沉寥气氛渐浓,一股无形的吸引力牵引他舍弃这片地域,举步穿过层层林幕,往那么射出闪闪霞光的河滨走去。
他梭巡着四周,突然瞪住了那点在雨中闪烁的光影。
他毫不考虑向它走近,连续两记逼近毁灭万物的强大雷击,霍然激昂直劈他身后林木,冲出一片烈焰,引爆炽烈黑烟。
玉旸回头一望,还不及反应,已被倒下的火树猛然打入河水中。
四面八方潮涌而来的激浪,于水面下窜浮起无数水花气泡,猛劲地攫走他沉重的气息,他迷花了眼睛,不断挥动四肢,却使不上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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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灰色的天空,掩盖了所有初晓阳光,斜风吹得屋体飒飒作响,下了整夜的雨,还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阿扎兰?起睡意惺忪的眼帘,看见屋内漏进的阴阴光线,才意识到原来她不知不觉在仓里度过了一晚,现在天都亮了。
“阿扎兰,是我,开门。”
一阵敲门声传来,她回神看向那呼唤声的来处,认出是玉旸的声音,便翻起身为他开门。气归气,但他终究为了保护她,不顾自身安全与狼群搏斗,她又怎忍心将他关在门外。结论是——她注定让他永远骑在她头上。
“玉旸,你……湿透了!”
“对,但我安全回来了。”
他一手撑在门框的木柱上,虎背雄腰的身躯堵在门槛前,遮住了外头的光线,她屏气凝神,身子就笼罩在他脸庞下。他湿透了,衣物性感地贴在他厚实肌肉上,使他看来更添颓废般的迷人魅力。
“拿着,你的宝贝!”
“什么?”等她回神低头一看,不禁一愕,是她的金镯子!她的金镯子在那一刹那间,由他指间掉入她的掌心,敲开一圈细腻的冰凉感。
“收好它,别再弄丢了。”
他眼对眼凝望着她,双唇抿现像春阳般薰柔耀眼的动人笑容。
阿扎兰抬眼望他,人都呆了,胸口登时无法透气。“难道……你一整晚都在找它?”他依旧笑容和煦,蕴着令人难以抗拒的柔情。“一半,一半。”
“一半,一半?”她不懂。“一半时间在找金镯子,那另一半时间在?”
“求生……”他庞大的身躯突然柔软无力地往前倾倒。
“咦,怎么回事?”
阿扎兰急急踏近步伐要去扶他,却忘了两人的体型差异过大。他一压下来,她根本支撑不住,一记强猛的力道立刻将她的身子往后推去,她呻吟一声,当场被他雄健的身躯压个正着,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玉旸?玉旸?”
他一动也不动!她挣扎坐起身,这才看见躺在腿上的庞大躯体背后,肩下两旁琵琶骨附近的衣物一片焦黑破碎,隐隐约约渗出被雨水冲刷过后的淡粉色血迹。
“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她惊恐地从他胸膛下移出,急忙卷起那层布,一看清眼前的景象,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唇,眼泪就快夺眶而出。
他背上两边琵琶骨及琵琶骨中央的肌肉,整片上背,几乎被烫掉了整层皮!原来那些淡粉的血迹根本不是什么雨水冲淡,而是皮肤严重烧伤后,外层的皮肤往上缩蜷而暴露出的颜色。
“怎么会……”阿扎兰不禁动容,鼻酸哽咽。
为了找她的金镯子,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事?她的视线自然而然搜寻他身体的其他部位,怀疑除了这触目惊心的烧伤外,还有其他致命的伤痕存在。否则像他如此健壮的人,不至于变得如此虚弱!快,在哪里?快点找出来!突然间,她的目光定住了,倏地骇然无声。
“难道……”她腼腆地猛吞口水。但回头一想,现在情况紧急,便撇开脑中一闪而过的矜持,跪在他腰侧,旋身过去解他的腰带。由于他是胸膛朝下趴在地上,拆解格外困难,但她必须努力——对,她必须努力——“行了!”往下拉吧。
“住手!你干么脱我裤子?”
那只冲出来一把抓住裤头的大手,吓得阿扎兰惊慌失措,刹那失色地翻坐在地。“你不是昏迷不醒吗?”
连她脱他裤子都晓得!“你不是拒绝看我‘这些东西’吗?”小色女,想趁火打劫!一阵突来的羞惭,让阿扎兰满脸通红,缩着肩膀羞赧地说:“我是怕你……还有其他的伤势!你看来伤得并不轻。”
天啊,她快羞死了!她在心里大叫,恨不能挖个地洞把自己永远埋起来。
“我的左腿骨断了……”他低声回答,随即昏厥过去。
“腿?”她愕然失色,打住尴尬思路,忽忙检查他的双腿,果然在他左大腿上发现胀大的伤势。“腿怎么会伤成这样……”
她的心头顿时一阵狂乱,脑中一片空白地瞪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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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密密层层,雨滴洒满了枝叶,枝叶承受不住重量,便从叶缘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来,日头已高升,天空持续细雨霖霪。
车轮辗过石头,引起牛车板上一阵颠簸。
“大叔,请问到镇上还要多久的时间?”
“不久了,等过了这片田野,就进镇了。”头戴斗笠的老翁,轻甩了牛背几下鞭子,驱策牛只在泥泞不堪的田间小路上慢慢行走。
“喔,谢谢大叔。”
阿扎兰继续举高两臂,撑妥指间的精致绣袍,由背后拉越过头顶,形成一片临时棚子,用来为她与玉旸遮风挡雨。
虽然效果不大,但至少为彼此阻隔了雨水。从里头仰望天空,天空变得又小又窄,世界也变小了,就剩下两人共处的小小天地。
玉旸清醒过后,透过半垂眼帘斜睨出去的景致,便是这样一幕唯美的画面。耳边传来规律的心跳声,使他领悟到自己正瘫软地靠在阿扎兰的臂弯,脸庞倚在她的颈窝里,闻着淡淡的干草香,身躯则像襁褓中的婴孩,由她的右臂小心翼翼圈在怀中,与她并肩而坐相依相偎地共享着这一片细雨纷飞中的小小净土。
“我们要去哪里?”他昏弱地低问道,视线自然绕上她的喉部,盯着她那有如凝脂般的肌肤,竟有如胶着般始终无法移开。
“你醒了?”阿扎兰闻声偏过头,看见他恢复意识,不禁松了口气。
“我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我以为你会病上一、两天不省人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来。大叔正要送我们进镇找大夫,你撑着点,等到了大夫那里,你就可以接受妥善的治疗,或许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她牵动嘴角平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