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我,你不等于自掘坟墓?”他轻嗤,狂妄的扬起一边嘴角。“阿扎兰,指示我连夜带你走的,不是别人,正是贝子爷贤伉俪。”
阿扎兰浑身一震,瞠目地僵然撑在他胸前看他,脸色发青。
“住口!你不要再讲下去了,不要再讲下去了!”
果桢极力阻止事实曝光,阿扎兰会受伤的!玉旸只是笑。“讲什么‘别让他们伸长脖子担心’,在我听来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你真以为他们对你仁至义尽,能做的都做到了吗?做戏。你打从一开始就是他们的眼中钉,巴不得你尽快从他们眼前消失。”
巴不得她尽快从他们眼前消失……
不可能,不可能,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和她认知的有一段距离?她的脑中一片混乱,痛苦、羞辱、惭愧诸多情绪,让她难堪得几乎连挣脱他怀抱的力气都没有。
“想不到你所信任的人,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干的又是另一套。”“阿扎兰,不要听他说!一切都是他捏造……”
“我是不要听他说,我要听你说。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她问。
“当……当然不是真的……阿玛,他……他……”
从他吞吞吐吐的话语当中,阿扎兰已经得到答案。
“你回去吧!”垂下的脸蛋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清楚意识到她正一块一块筑起心墙,无法靠近。
“阿扎兰,你听我解释,我绝不是故意骗你!阿玛他们的出发点是为了我的将来着想,只不过他们小题大作用错方法,你怎么可能害我……”
“回去……求求你,你快点走吧!”
“阿扎兰,我……”
“走!我求你走!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谢谢你为我的事百般挂念、谢谢你……这一年来的照顾……”她在玉旸的怀里开始轻声啜泣,淹没在那无尽的泪浪里。
哭泣!除了柔肠寸断的哭泣外,她找不出其他方法宣泄徒感悲惨的情绪。
是夜,纵使她被玉旸用绳子绑在她的腰上将她吊在树上,晃晃荡荡,而他自己则舒坦地睡在临时搭建起的帐篷内,她仍只感到心痛如焚,哭得泪眼婆娑。
阿玛走了,小娘走了,果桢少爷帮不了她,贝子爷舍下她走了,福晋也弃她而去,天下何其大,却无她容身之处……
她脆弱地咬紧下唇细碎地哭出自己的悲哀,她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当她脑子心存感恩,用尽所有心思以微薄的力量尽最大的心,努力回报搭救自己一命的救命恩人时,他们心里头想的却是如何甩开她这大包袱。
他们让她有种无地自容的羞辱感!为什么要这样践踏她的真心?为什么要这样虚情假意?为什么?她眨下两行泪珠,闭上双眸,沉痛的狼狈让她完全抬不起头来,她只能弯下上半身,垂死般地悬挂在树荫下,藉着腰杆上的绳索支撑她的重量。
她一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另一个天明。
第四章
连续几天赶路下来,阿扎兰已经筋疲力竭,不听使唤的四肢使她只能勉强维持坐姿,任由马载着自己进入尔诺伦多——内蒙进入京城的第一站。
两匹马顺着小镇的环形大道停驻在名为“富莱”的客栈前,从玉旸毫不迟疑的动作看来,他肯定到过这里。
“天快黑了,今晚咱们就在这里落脚,你顺便沐浴洁身,你身上的那股马骚味令人不敢恭维。”
阿扎兰血气顿时直冲脑门,立刻着火似地垂下脸庞。
不是因为切身问题被不留颜面的拿出来奚落,而是一幕幕赤身露体的影像,从她眼前闪动而过,那正是他沿途在溪湖中沐浴的景象。
这一路上,他不晓得多少次当着她的面将自己脱得精光,就这样豪放不羁的在她面前洗起澡。
一个完全凭直觉做事的男人!一遇到这种情况,她会找块隐密的地方,缩起身子将自己藏匿起来,藉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及困窘。谁晓得他荒唐到这种地步,她躲他就找,老是一本正经的教训她别乱跑,他必须确保她的安全。
难道他看不出来,她已因闪躲不及,羞窘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吗?她讨厌他!“手给我,下来了。”他轻声叮嘱,作势要抱她下马。
“不要碰我!”阿扎兰努力缩护自己的手腕,并挣扎着想自己下马,她不需要他猫哭耗子假慈悲。
“你的手被绑住,没办法下马,还是让我扶你吧。”
“我说了,不要碰我!?在羞辱与疲倦的交相攻击下,使她的脾气终于崩裂。她只感到脚底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地跌在地,身上沾满泥尘,脆弱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怎么忍都忍不住。
“今晚好好睡上一觉,你累坏了。”
玉旸唯恐她受伤,因此蹲到她身旁,用两手轻探她的身子,确定她没事后,淡淡交代了句,遂径自进屋,压根儿就不把刚才她使性子的事放在心上。
他的温柔使阿扎兰整个人震了一下。
眼泪木然无神地掉落,凝聚了不确定的感触,她无法阻止自己随着他身影追寻而去……她想起这些日子以来,被迫与他紧密相系的时光,玉旸对她的态度并非绝对的疏远或冷漠,她对他的认知更是复杂,几乎每天都有着微妙的变化。
最初两人间的关系,因她对他的恐惧和她心痛欲绝的心境,而完全无法搭轧在一起。他任何的举止,哪怕是一个递食物的小动作,都会让她有如惊弓之鸟。
但随他率性而为、游戏人间的逍遥作风,随着时日的增长,开始在他周围投下缤纷的色彩,使他焕发出纯真而不矫饰的天性。
犹然记得,有一天他一时兴起了捕捉山鸡的念头,立刻大刀阔斧追着鸡只满山遍野地跑,但到最后他终于明白放进他嘴里的烤鸡腿肉,是人家畜养的家畜,而山鸡的主人也气急败坏地拿着藤条来找他理论。
他几乎想都没想,鸡腿一扔,将她扛在肩上死命地跑给对方追。
当他十足把握对方追不上他,便笑得好淘气、好开心,脸颊泛起两个深深的大酒窝,刻划出他原是这样一个笑口常开的男人。
无数满天星斗的夜晚,他们睡在搭建起的帐篷中,他会刻意让她睡在柔软布垫上,自己则随便凑合地睡了。
孤男寡女同睡在一座帐篷里,她当然坚决别过脸,不让自己浸润于他的男性气息中,常常是迷迷糊糊地坠入梦乡,然而情况总在不知不觉中失控,天一亮,睁眼一看,她不晓得有多少次在他怀中浑身僵直。
她似乎有往他怀里靠去、睡在他肩膀上的糟糕习惯,但只要觉察到他的睡容就熨在她的头顶,飘送着规律无邪的呼吸声。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平静,有种崭新的感觉在胸口蔓延,而她的防备也只有在这一刻能卸下……
阿扎兰疲乏地站起,抬头搜寻客栈,心情沮丧而虚浮。
“哟!玉旸大人,日前咱们萍水相逢,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大人呢!没想到数日后你会再次光临本店,逗得人家心中真是感动极了!”
当她走到客栈门口,玉旸与老板娘亲密的模样,立刻清晰地映入眼帘。
玉旸坐在角落的位置,风韵犹存的客栈老板娘,两只玉手由他背后往前缠绕上他的脖子,就这样恣意地巴贴在他身上。
玉旸饮尽茶水,开心地笑道:“老板娘,这里的食客大半是你的仰慕者,你继续这样礼遇我,我怕晚上教人用乱刀砍死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