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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页

 

  早在须臾间,书烈就已经张大了嘴,眼白几乎包围了整个瞳孔,两手紧紧握住腹前那一枝黑色箭失,指节间有血逐渐渗出。

  “锦晴……”书烈以虚弱的气音轻声唤着。“现在我终于能够确定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因为,这一刻……我在你眼中看见了痛楚,那就和你得知自己母亲遭劫时,眼中所噙满的痛苦一模一样……你不要采用夫人有任何不测,执着的也不是报复,你只是在等!等一个拥抱,一个母亲疼爱自己女儿的温柔拥抱……”

  “书烈……”

  “放心,你还有机会的!”

  锦晴僵在原地,黑色的眼眸瞠得圆而大,她知道他的意思——她的母亲安然无恙。她不知道那方巾里包里的是什么,但她肯定那不是采月的脑袋。

  书烈说完话后,脚步虚浮,身子往后一倒仰入悬崖,直坠而下。

  “书烈——”

  锦晴绝望而狂乱地奔向崖缘,就在那仅仅的一眼,她看见的是书烈温暖的笑容,而那彻底攻破了她的心!

  东方天际出现闪电,原本灰浊的天空已呈灰暗,不久冰冰凉凉的冷雨纷纷乱坠,打湿了她的发际花钿,模糊了衣料夹衫的线条,她就这么睁目不语地呆立在雨中。

  “记得我教你的第一个信念吗?‘宁我负人,无人负我’,这就是你辜负我多年感情的代价!”

  额勒德清狂嗤地吼向锦晴,冰黑色的瞳孔盈满了鬼迷心窍的扭曲神采。

  “养虎为患!我做梦也想不到额勒德清你竟是与马贼有挂勾的邪恶之徒,草菅人命!来人,拿下这帮马贼!”

  “是!”

  宁一声令下,官兵蜂拥而上与额勒德清等人缠斗起来,场面陷于一片混乱,泥巴、污水狂飞溅散。

  尽管马贼全是恶名昭彰的地方恶棍,但是官兵毕竟经过多年战技的训练,没有多久马贼便纷纷就戮,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不过由于官兵过于轻视额勒德清,好不容易将混战的攻击范围缩至集中在他一人身上,却在他精湛的战技下,被打得七晕八素全盘挂彩。

  情势至此又是一变,变得两败俱伤,胜负难分。

  其他迎战漏网之鱼的官兵见势,立刻蜂拥而上,转而奋勇杀向额勒德清,双方展开一场难舍难分的战斗。

  这时,一名士兵被刺中一刀,呼天抢地地倒在锦晴脚边。

  她转向他,弯腰捡起他的长剑,表情一片默然,在沈长的注视战场上熟悉的、不熟悉的每张面孔后,她不带一丝感情的走上湿漉漉的吊桥。

  每走一步就有一件她身上所着的衣物饰品掉落下来,绣花鞋、玉钗、菊花簪、耳坠、坎肩……

  额勒德清首先注意到,以为她要逃走,于是扬声大喊:“不要走!锦晴!你是我的人,不准你离开!”

  他急着追去,却被挥下来的兵器阻退两步。

  宁也发现她毫无道理的举动,一时惊愕得不知如何是好。“锦晴,你这是在干么?你要去哪里?”

  锦晴没有停下脚步,淡淡地回道:“阿玛,多谢您这些年来的照顾,这些都是你们府的东西,现在全还给你们。”

  “你在说什么?什么叫‘你们的’、‘我们的’,说得如此生疏,难道你不是府的一份子吗?”

  “不是,从来都不是。我很早以前就已经领悟就算我再听话、再温顺,也当不了你们心目中乖巧的好女儿。”锦暗面无表情地说。

  宁可以了解她心里的苦,嗄声道:“阿玛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

  锦晴回身抬眼凝视他,脱下外穿的袍服,眼中漾满了绝望情愫。“你为我的努力,只是出于恻隐之心,好比伸手去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外人,那不是爱,那……只是同情!”

  袍服落地,激起些微水花。

  “我不要同情。”

  宁一震。“锦晴……”

  “你别过来,否则你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登时僵住作势欲移向前的脚步。

  “你想做什么?!”额勒德清挥开最后一把顽强攻击的宽剑,直视着她喝道。

  “了结所有的恩怨。”

  “了结所有恩怨?你能吗?”额勒德清盛气凌人地反问。“府的这帮衣冠禽兽可以让你用一、两句话就打发,那我呢?你以为我会接受你用相同的方法蒙混过去?我爱了你、栽培了你这么多年,我绝不轻易罢手!”

  “可是我不爱你。”

  “我知道你受了那臭小子的引诱!”

  锦晴迎视他的眼眸。“不关书烈的事,事实是十年来,我从没把你放在心上过。我和你只有师徒之情!”

  额勒德清瞠目结舌,喉部脉搏激烈地搏动。“你……说什么?!”

  她的话无疑比告诉他她爱上别人还来得狠毒。

  “人都是有私心的,你对我好只是为了让我成为你的女人。你教我武功、教我做傲慢的女人,正是为了使我成为一名符合你心目中妻子条件的女子,你不要我的灵魂,你要的只是你一手塑造出来的完美形象。”

  “胡……胡说!”

  额勒德清不禁结巴,没料到锦晴竟然把居心叵测的矛头指向他。

  “我确实对我的母亲爱恨掺杂,可是教我以实际行动报复额娘的人,却是你;操纵我各种行动,包括下令要我和你一起杀亲夫,也是你;一直到最后,你假书烈之手杀了我娘,再杀了书烈,也是你……”

  “怎么,你说这话,难道想证明自己其实是无辜的?”额勒德清咬了一下牙根,嘲弄斥道。

  锦晴不受干扰,轻轻缓缓的继续讲。“你很聪明,一切行为一概紧咬着我不放,净把起始缘由往我身上推,为的就是让我脱不了干系。

  “杀额娘或书烈都没有关系,反正只要有人死,你的目的就达成。而我,将变成和你一样的处境,成为一个法理不容的罪犯。

  “往后的日子,我就只能跟着你逃亡,永永远远陪伴你活在黑暗的角落做你的伴侣,我说的没错吧?”她问。“婢女说得对,你不会让我走,打从一开始,你已经打定主意!”

  她与书烈究竟谁才是棋子呢?

  额勒德清眯起眼睨着她,顿悟自己内心里的谋画已经东窗事发,干脆承认地吼道:“没错!可惜你发现得太晚,现在你的亲娘和亲夫全都做了鬼,你已经完了!”

  “但至少我找到了我自己,不再是一具找不到灵魂出口的傀儡。”

  “锦晴!”宁大喊出声,瞪大眼,惊悚地抽气。

  在那一刹那,锦晴将最后一件蔽体的中衣脱下,仅着一件米色肚兜站在雨中,冰肌玉肤全然袒露在众人眼前,她的脸上挂满了雨水,柔弱的身子亦然。

  “这是你教我的骄傲,我还给你。”她细抽了一口寒气,透过雨丝对额勒德清说。

  额勒德清身子立刻猛地一震,冷彻心扉。

  “这是你赐给我的武功,还给你。”

  她接着以左手抄起长剑,应声在右手腕割出一刀,鲜血立刻泉涌而出,将雨水染红了。

  他惊惶失色,再也忍不住了地暴然怒吼:“就算你现在与我一刀两断,也难逃与贼人策划杀害亲母及亲夫的罪名!”

  锦晴微微地笑了。“看看那颗脑袋咀。”

  额勒德清霍地转身望去,一股寒意猛地窜入他的心肺。

  他迅速打开包袱,一颗里了稻草的石头忽地掉地,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他上当了!

  “你们一起耍我?!”

  “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书烈是一个文人,他只懂拿笔,不懂得拿刀。额娘现在大概躲在家里的佛堂,对着神像猛念佛号,感激要她命的人,只是虚晃两招,根本下不了手。”

  “你……”他实在料想不到自己竟会被书烈耍了。

  “亲王爷,先前官府士兵所回报发现马贼的地点就在那里!”

  “看到了!他们在那里,驾!”

  “王爷、二少爷,打劫我们马车的人就是他!就是他!”

  由府丫环及车夫指引的袭简亲王府的人马,同一时间亦冒雨急驰而来。

  情势至此又一骤变,额勒德清已身陷泥沼!

  锦晴不再看任何人,一径盯着萧萧响成一片的雨滴,喃喃吟道:“幽姿不入少年场,无语只凄凉。一个飘零身世,十分冷淡心肠。江头月底,新诗旧梦,孤恨清香。任是春风不管,也曾先识得东皇。”

  “书烈你等我,我们的旅途还没结束。”

  她话一说完,手起刀落,绝然斩断桥绳。

  众人霎时喉咙紧窒,怔愕地看着她瞬间消失在桥面,顺着化为碎片的桥身坠下崖谷。

  “锦——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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