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下它是为了摔碎它!我要它从这个世界消失。」他凉凉的口气跟冷冷的表情,摆明他绝对是认真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嗄?」他不是因为在纪念展会场一眼看到芭蕾舞娃娃至恋恋不舍的地步,而是……为了摔碎它?
这个充满厌恶的理由令她一直挂在脸上的礼貌性笑容霎时冻结,她无法置信地猝瞪一双汪汪水眸望进他冰寒的眼底,颤声惊问:
「你煞费苦心买下它,是为了要……毁掉它?」
「不错。」他冷血冷脸冷答。
「为什么?」
「它是我心中最大的痛!也是我最想剐除的耻辱标记。」
「从你怨恨的口气,似乎……知道芭蕾舞娃娃的模特儿是谁?」她小心翼翼问着。
「王若熏。」他神色复杂地瞟她一眼,满脸无奈地吐出他今生今世不愿再提起的名字。
「原来你认识若熏姐?」
「我跟王若熏……可以说认识也可以说不认识。」
「认识就说认识,不认识就说不认识,何必故弄玄虚?」她轻蹙眉心。
「若熏跟我不只认识还曾经相爱,她是我的未婚妻。」
他不带一丝感情的回答,但,心细的她仍捕捉到他眼睛那抹一闪即逝的痛楚。
「若熏姐是你的未婚妻?」她再次错愕瞪眼。
这……不会吧?
若熏姐跟她哥田震相爱甚深,怎会平空冒出来一个未婚夫?可是……见他一本正经的态度又不像在说谎。
「如假包换。」他自我解嘲的扯唇苦笑。
「若熏姐既是你的未婚妻,你的下半句为何又说不认识?」她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免得被满溢的好奇心淹死。
「她变了!变得不再是我所深爱的专情王若熏,所以,我才说认识也不认识。纵然,今天她的一缕芳魂已飘远,我还是不敢相信她会瞒着我跟田震暗谱恋曲。」
他话锋一转,语带讥诮的冷嘲热讽说:
「呵!一个是知名芭蕾舞蹈家,一个是才华洋溢的琉璃工艺师,他们俩在世人眼中是金童玉女、是天造地设、是很相称的一对神仙眷侣,不是吗?」
「我真的不知道若熏姐与你有婚约关系。」她满眼困惑地直摇头。
「我相信妳不知情,可是,妳哥哥田震呢?」他逡巡她漂亮的脸蛋……企图寻找答案。
「我不清楚我哥是否知道若熏姐有未婚夫……」
「田震当然知道还一手操控,否则,他怎会选在我迎娶若熏当天偕她远走高飞,留下一个难堪的残局让我收拾,存心教我丢人现眼?」他深似黑潭的一对眼睛烧出两道浓烈恨意。
「嗄?」真有这回事?田嫒吃惊得呆住。
韩烈的眉头深深打结,再一次回想起结婚那天……当他兴匆匆乘坐礼车率领奔驰迎亲车队浩浩荡荡到若熏家却扑个空,面临新娘落跑的窘况,害他在一干亲友面前丢尽颜面,不得不取消圆山饭店的百桌酒席,还得强忍摧心碎肝的痛在亲友面前一一道歉,让一向好胜的他不仅失掉面子也输掉里子。谁知,没多久就传来王若熏搭机罹难的噩耗,突如其来的双重打击让他因而颓废消沉了好长好长一段时日。
直到十天前,友人打电话告诉他,在田震的纪念展示会场里,有一尊酷肖王若熏的琉璃芭蕾舞娃娃作品陈列其中,他立刻拋下手边的工作赶过去参观。
该死!
这一年,他把所有足以令他忆起王若熏的信件物品统统扔进火盆里烧掉,好不容易才将王若熏深植心田的甜美影像去枝去叶再连根刨除……然而,当他一眼瞥见那尊芭蕾舞娃娃的剎那,空白经年的脑海像遭魔法师诅咒似的立刻召回他对王若熏的全部记忆,包括甜的、苦的、酸的、涩的……五味杂陈。
他心里明白唯有毁掉它,他才能从无垠无尽的痛苦记忆中抽离、解脱。于是,他透过各种管道得悉该尊芭蕾舞娃娃的提供者是田震唯一的妹妹田媛。
可惜,他强烈表达欲购买的意愿始终得不到善意响应,田媛指示店员千篇一律回答他:芭蕾舞娃娃是非卖品。
他是一个成功的生意人,在他眼里物皆有价,只要价钱谈得拢,世上没什么是非卖品。
所以,他决定亲自跑这一趟。
「如果……如果,事情真如你说的那样,我愿意……我愿意代我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妳以为田震的夺妻之恨以及他们两人加诸在我身上的羞辱,凭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一笔勾消?」他饱含忿怒的火眸不客气直直射入她带着愧疚的瞳仁。
「那……那……我能代我哥为你做点什么表示补偿?」她忧色凝视他那张充满刚毅的俊脸,怎从眉、眼、鼻、唇,尽写着绝不妥协?
「补偿?妳真愿意?」他有点邪气地扯唇轻笑。
「我愿意。」她缓缓点头。
「妳开个价吧!」他一手横胸一手捏着下巴。
「开价?什么开价?」她一头雾水。
「请妳开出芭蕾舞娃娃的价码,只要妳肯把它卖给我,就是最好的补偿。」
「不!我说过它是非卖品。」怎兜了半天圈子,还是兜回芭蕾舞娃娃身上?
「它是王若熏,一个亵渎爱情的叛徒,根本不值得收藏。」他偏执的反击。
「或许,在你眼里它是爱情叛徒王若熏,但,它在我眼里是我哥对爱情的寄托。我哥把他对若熏姐的浓浓爱意全都揉进那尊芭蕾舞娃娃里,你以为我会将它卖掉,好让你摔毁它宣泄心头之恨?」
「妳刚刚还说妳愿意代妳哥对我做些补偿,怎么前后不到一分钟,妳就把自己说出口的话全都吞了回去?」
「我所说的补偿不包括卖掉芭蕾舞娃娃。不瞒你说,今天你就算捧座金山银山来,我也绝不割爱,我劝你还是早日死了这条心吧。」
韩烈紧闭的唇抿成一条直线,瞪着两颗点漆乌眸瞬也不瞬盯着她……
她穿著一件斜襟盘扣蜡染紫衫,一头中分的乌溜长发慵懒地披散在肩膀,白皙的鹅蛋脸嵌着一对翦翦秋瞳,秀挺的鼻梁下是一张嫣红的菱角嘴,纤柔的外表散发一股飘逸之美。
他忘情盯着……盯着,心中竟生起一股邪恶的报复念头。
她的哥哥抢走他的未婚妻,如果,他也偷走她的心以报复田震的横刀夺爱,或许,可以稍稍安慰他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
虽说「兄债妹偿」这个念头对田媛不公平,但,爱神对他又何尝公平过?他是那么真心深爱王若熏,然而,爱神回馈他的是什么?
真心换绝情!
他不知道人死了以后魂魄是否不灭?
若是不灭,那么,当田震的魂魄知道他要攫走田媛的心作为报复的祭品,田震的魂魄是否会痛?会伤心?会哭泣?
「你在想什么?」他冷冷瞇觑的眼,令她挺直的背脊透出飕飕凉意。
「呃……我在想,若熏都已经死了,我又何必还赶尽杀绝非毁掉芭蕾舞娃娃不可?田媛,我为自己的幼稚行为跟妳说声:『对不起』!」想攫定她的心就得先追求她,想追求她就不能表现得太蛮横……他决定修正自己的狂妄态度,旋打直交叠的长腿起身跟她哈腰道歉。
「我很高兴你能打开心结。」没什么心眼的她,并未追究他的态度为何在短短几分钟之内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只是很单纯的以为他终于想通了。
「咳……很抱歉!冒昧冲进来打扰妳这么久……」他略显尴尬地抓耳搔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