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朝底下瞄去一眼,没好气道:「像很多人,像你像我像——好啦好啦。」
一看典狱长横眉相向,大猫识相收敛起轻浮的态度。「就算她像TC小时候,那又如何?『同性相斥』,你没听过吗?这是恶兆不是喜讯,老家伙,你是不是弄错啦?这好比我这只大猫,无法想象一只小野猫在我面前喵喵乱叫一样嘛。」咦!画面挺撩人的。大猫搓着下巴沉吟:「若地点是在床上,我很乐意将就将就的。」
「我大致了解,会帮你留心,别急。」
「你要留心什么呀!」大猫惊声澄清:「我说说而已,您别当真了!」
布爵士被大猫逗得眉开眼笑,笑眼目不转睛,远远注视着担心了大半年的小女孩。他看她脾气一倔起来,无视此处地形崎岖难行,她明明脚步不稳,在临海的岸边颠颠仆仆,一路险象环生,却执意要追上步伐从容又沉稳的孤僻小子。
这一刻云开天清、乾坤朗朗,迎面吹来的海风夹带一股入秋之后的萧瑟。
季节如常递嬗,时代在年轻一代活蹦乱跳的节奏之中轮替,江山代有人才出。
「你看如何,老朋友?」布爵士笑问与他一同关切女孩动静的典狱长。
「在非洲草原,小豹子在母豹带领下,会学习到生存所需的猎食技巧。刚开始的跌跌撞撞是重要过程,是玩也是训练,有母豹在一旁看着,不必担心,爵士。」
「真有那么一点原始的味道。」布爵士笑看一前一后往悬崖下跑去的男女真女,心生好奇:「那年你一看TC就断言他是猎豹,说大猫是大猫,我的小女孩呢?」
典狱长观察女孩一会,恭谨回话:「小花豹未来有占上风的可能,爵士。」
「因为花豹会上树?」爵士打趣。是豹啊,又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孩子。
「因为相同的灵魂会彼此呼唤,爵士。」
「灵魂伴侣?有趣的观点。老实说我没想到这个层面去,这半年你也晓得,老朋友,我忙着担心我们的小女孩,她这样子有精神多了,你说是吗?」
女孩双眼不再空洞,怒红的面颊显示她朝气蓬勃,正以图西语交谈的两位老人家深感欣慰。在女孩一脚踩空,险险从崖上栽落的惊险时刻,老布与典狱长清楚瞧见,那个走离女孩一段路的年轻人技巧移动身躯,挡在女孩落海必经之地。
两老互递一眼,年过半百的老脸均浮现大猫不能理解也无意过问的释然神色。
他只怪自己没慧根了,跟随典狱长这么久学不好图西语,不像TC可流利了。
「我说,老布啊,你最好别瞒着我们再进行一些有的没的计画,我们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目标要追求。」操兵操了一天,大猫原地蹲下,蛇眼懒懒盯着一前一后转上湿滑泥径的俊男美女,双手托腮道:「你带我们离开监狱,我们很感谢。这些年来也按照你的安排,进佣兵学校、服役、当交换军官为国家拼死拼活,我们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跟爱国心没有关系,你晓得吧?转任教官是我们最后的心意,看到TC的臭脸没?忍耐到极点,连鬼也会反扑的。」
老爵士已然六十二岁,位高权重,什么惊涛骇浪没经历过?他不愠不火接招:
「你言重了,小伙子,大家各取所需而已。是人才就值得国家重视栽培,不必提戚激不感激;不是乐在其中,我想二位也没有人困得住,你们都不是可以任人支使的性子,不是吗?容我冒昧质疑,在我面前TC那孩子曾经忍耐过吗?」
「这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老布。你这个人啊,总有办法把个人的心机包装成大公无私。明明投其所好,害我们无法不按照你的安排走,说得真动听——咦?」
大猫忽然举手遮目,极目关注下方动静,咕哝:「好好的泥巴路不走,那家伙干嘛专挑险路走…… 」两指顿悟地一弹:「啊——TC在帮小美女做入学测试!」
布爵士微笑不语,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你不必高兴得太早,艳过得了今天,在TC魔爪下未必活得过明天。」
「身陷险境之中最能激发人的生存斗志,你说对吗?」
原来如此,TC已经进化为「险境」,大猫了解了。
「关于忍耐的问题,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老布。TC那小子比你想象更重视你。他个性孤僻,早该远离人群免得误伤无辜,他也可以一走了之,我保证没人找得到他啦,你以为这家伙明明能走,干嘛留在这里让你看他脸色行事呀?」
「我是为此感恩多年哪。」布爵士谈吐斯文,笑脸维持一贯的谦逊温和。
大猫眯看半天,着实研究不出老家伙是由衷感谢他,还是挖苦人?算了。
「TC嘴巴密得像蚌壳,他没提过,不过,我大约猜得到你和他『关系匪浅』!」
「愿闻其详,小伙子。」
「记得少年监狱的红发猪吗?专『啃』幼童,应该送去屠宰场那只?」见记忆力好得惊人的大忙人微笑颔首,大猫不屑地耸肩:「我真搞不懂,这种人渣你们为何不设法让他吃牢饭?别跟我扯什么民主社会,一切讲究证据。构陷入罪很难吗?
鬼扯,要证据,不会去检查他家附近所有小孩的屁眼,保证不少人开花——妈呀!」大猫不雅的措词,为自己得来典狱长严厉的踹腿。「我知道错了,教头!顺便抱怨而已嘛!我是想跟老布报告啦,听说这只猪近几年精神状态很差,离疯掉不远了。」
「咱们确实是法治社会,小伙子,不管你觉得公不公平,一切都得依法行事。」
布爵士放眼环顾他创建近三十个年头的佣兵学校,若有所思道:「你说的事情,四年前我略有耳闻。据我了解,这个人操守不佳,调职后似乎安份下来了。」
「安份?!」大猫见鬼般惊瞪老爵士,噗笑出声:「老布,你的情报来源需要更换了。重刑犯牢房,关的都是变态杀人狂,这只猪精虫一冲脑,捉了人照样上哦!这只蠢猪的行径嚣张得要命,这次受到威胁居然没张扬,自己闷闷发疯,由此可见,下手的人心肠一定比他歹毒。谁干的,你我心知肚明。」
「继续分析,别停啊,你的论点有意思。」
光听不应,要怎么套话啊?老狐狸。「你想想看,一个人报复心这么重,他厌恶你不仅没做掉你,还容忍你这么多年,不合常理吧?所以我才说,你们『关系匪浅』,因为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更恰当的解释了。」
老布负手转到悬崖边缘,脸上笑意未变,温文笑道:「TC那孩子很有个性,他在想什么,我们这些旁人很难明白的,大猫。」
眼看布爵士谈笑转步之间,就把皮球踢回TC身上,这种狡狯手法非得置身官僚体系十年以上才能蕴涵出来,大猫自认为只是一介单纯武夫,甘拜下风了。
一个嘴巴像蚌壳,一个思维缜密,这辈子休想从他们身上套出事情真相了。
多年猜疑得不到证实,大猫双肩无所谓一耸,没缘也就不强求了。「那麻烦给个期限吧,老家伙,你要我们在这儿窝多久呀?」
闭目倾听脚下浪声涛涛。「目前暂定五年吧,国家需要有为青年。」
「五、五年?!想欣赏我跳崖的姿势你可以明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