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问题,总有办法解决的。」
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不晓得是在安抚谁的心,老姆妈心中隐忧更深了。
因为她担心的事成真,小女孩靠意志力强撑出来的笑容垮了。
正对窗户的老妈子看见巷口出现三条人影,是白瑞带着他八岁的妹妹和艳停在那里说话。小女孩眉目之间带着太过轻淡的微笑,不若前几年活力充沛得令她心惊。她把跟随那个男孩死去的部份冰封起来,不断催眠自己没有那段悲痛的过往,心中的创伤从不止血,即使努力假装伤痕不存在,伤口还是时常隐隐作痛。可能连小女孩自己也没察觉,她坚韧的生命力正在逐渐凋零中。
她心中的泪水,没有哭出来。
她人还困在十七岁那年的恶梦里面,走不出来。
「好孩子,小女孩今年几岁了?」在她身上她又看见行尸走肉的感觉,真糟糕。
「二十四岁。」雅各抬眸,顺着姆妈忧心忡忡的眼神,转头朝窗外看去。
窗外,艳低头注视半蹲在地帮妹妹绑鞋带的白瑞,脸上有着雅各从未看过的依恋与温柔神色,她唇畔凝笑,入迷地看着为了什么争执不下的两兄妹。雅各正要把眼神拉回室内,他忽然看见艳朝白瑞伸出手,手掌在他向哭起来的妹妹拼命赔不是的灰金色头颅之上迟疑地停顿一下,她脸上的依恋更浓,动作轻柔地把遮住白瑞眼睛的刘海挑往他耳后,并帮他把灰金色卷发仔细地以指梳顺。
「我老早发现了,小女孩深爱的那个男孩,有几分神似白瑞。」姆妈对脸色很难看的雅各补充说明:「那男孩跟白瑞一样也是个相当宠溺妹妹的哥哥。好孩子,看这情形小女孩快撑不下去了,你要想办法把问题解决,不然我怕我们会失——」
「没这回事。」雅各毅然打断姆妈的杞人忧天,隐怒的眼瞳蓦然转回计算机萤幕。
有他在,她别想放弃在英国的这一切。
她别想丢弃与他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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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是春暖花开的四月天,街上却寒意袭人,气象局预测伦敦今晚可能会下雪。
抬头期盼春雪也许忽然降临,即使零零星星、残缺不全,她也不介意了。
一股经年累月盘据心坎的恶寒猛不防由艳心头的裂缝窜出来,她再也无力将之
冰封,只好任由心中的寒意不断扩大。她怎么了?为什么今年觉得人特别累?
她是怎么了?
工作四年,她已然驾轻就熟,这一行没有她想象中难以适应,何况待遇高得惊人。接下一件Case的酬劳足以抵过寻常上班族一整年的薪水,她住的地方是伦敦最高级的地段,邻近绿园,是那年爵士夫人作主强迫她搬去养伤的雅致老公寓,她有一个同居多年的男人。她什么都不缺,样样有,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人生如此完满,她是怎么了?
她的心是怎么了?为什么感觉这么累?
她在找寻什么吗?她是不是曾经丢失一样心爱的东西却找不回来?
莫名打了个寒颤,艳将白色羽绒外套的领子竖起来保暖。在外套衣领拢住她雪白面颊的那一刻,她不让别人窥见、不允许自己回想的悲痛心事全部涌上,击得她无力招架。她含泪闭上眼,小脸浮现小女生似的爱娇样,将面颊贴在外套领口的布料轻柔磨蹭、无限依偎,泪湿长睫中,艳听见不远处猝然吼来一声厉喝:
「你站住!」
哀痛欲绝的表情丕整,微湿长睫掀开时艳已回复一脸淡漠神色。
特地在巷口围堵她,爱雅见艳甩都不甩她一眼绕路而行,不禁气鼓双腮。
「我叫你站住,你没听见吗?站住!」
「你凭什么叫我站住?我叫你把嘴巴缝起来,你缝不缝?」脚步没停下,艳将跑到她面前不让她走的凶悍女人推开。「不要以为每个不属于你们这个阶层的女人全是薇妮,任凭你欺负着玩。你要在我面前跳几场艳舞、要和几个男人表演活春宫,还是要再以自杀手段威吓人,这些全是你的自由。我尊重你的生活方式,不是我怕了你,我们的交情没有好到你可以对我大小声,少对我大呼小叫。」
「你这假清纯的贱女人!你还不是只会勾引男人!臭婊子!」
艳美眸遽冷,停步等着冲到她面前挡路却惊白脸色的爱雅。「你再说一次。」
曾经吃过几次艳的排头,也目睹无数次她修理滋事酒客的狠劲,剽悍粗蛮得根本不像女人!爱雅不吃眼前亏,可也拉不下脸,气愤地吼出她心中的恐惧:
「雅各哥和大猫哥都是我的!你抢不走他们的!」他们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她练了新舞步,大猫哥他们星期一明明答应要去捧她场子,结果却爽约了。
大猫哥只说他临时有急事走不开,她知道他是和这女人出国去了。
这女人一个人霸占了雅各哥还不满足,她好可恶!她不知道大猫哥他们不当阿兵哥后现在做什么,可是以前不论他和雅各哥工作多忙,他们都会抽空帮她看看新舞步吸不吸引人。一定是这女人不准他们再和她在一起的,她和薇妮都是好人家出身的女孩子,她们这种人一定都瞧不起她的职业,一定都觉得她很下贱!
「我们三个人从小在一起,我们不会分开的!」
懒得听爱雅意有所指地炫耀她与大猫、雅各之间拥有几篓筐不可告人的秘密,艳朝酒馆走去,边解着身上的白色羽绒外套和围巾。
「不准你缠着雅各哥!臭三八!你听见没有!」
艳充耳不闻,走入酒馆将外套挂好,探头入厨房笑看忙碌的身影:「姆妈。」
老妈子闻声飞快回头看她,笑道:「你过来啦!好孩子不在家,觉得寂寞了?」
「我才没有。」卷起毛衣袖管,把姆妈手中的菜接过来洗着。
「好孩子听见会伤心的。他这次出去很久,什么时候回来?」姆妈明知故问。
「我没问他这些。」她每次结束工作回来,他人几乎也都在国内,好巧。
「你们平常在家都谈些什么?」两人都很性格,姆妈好奇。
艳似乎被老妈子问倒,蹙眉沉思许久才淡淡回道:「我们两个很少说话。」
姆妈暧昧的眼神让艳呆了下,她薄薄的脸皮旋即晕生两团红彩,垂睫低嚷:
「不是那意思啦,姆妈。他很静态,没开口的时候不太感觉得到他在家:一开口就
「…… 就…… 」美眸顾忌地瞟一眼雅各的忘年之交。
「一开口就气死人?」姆妈故作义愤填膺,继而与艳相视一笑。「我念了他好几年,那孩子个性就这样,执着又孤僻,这辈子是改不了了。」
听出姆妈有意点她什么,艳浅笑不接腔,安静冲洗豌豆。
「好孩子今年三十岁了,咱们找个时间帮他庆祝庆祝,给他个惊喜如何?」
他三十岁了?艳皱眉,不太敢相信她在英国待了这么久,转眼已经八个年头。
发呆中看见姆妈还在等她响应,艳没问老妈妈想怎么庆祝、给雅各怎样的惊喜,甚至不晓得他的生日是哪一天,只是歉然地点点头表示会配合姆妈行事。
「你刚才走路怎么有点怪怪的,脚怎么了?伸出来我看看。」
「我们的职业风险本来就高嘛,谁教我们赚的是血汗钱,流血流汗很正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