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能挑战他权威的,反倒是眼前这个女人。
就比方说这居高临下的城墙吧,平常这儿是绝对不许闲杂人等上来的,何况还是个女人,可她只是站在入口处,用那对冷澈如冰的眼扫了一眼守卫的士兵,他们便唯唯诺诺让开了一条路。
没人敢惹护国巫女不悦,即便是他手下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
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而她侍奉的主子,可是天上的大神啊!
开玩笑!谁敢惹她?别说他底下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就连他这个官位和她平起平坐的大将军,也得卖她三分面子。
愈想愈气,风翔眼角抽搐,差点挂不住平静的脸皮。
「我不是来挑衅将军大人的。」瞧出他脸色不好看,水月淡淡开口,「只是想建议您一件事。」
「什么事?」
「别拿火影的命开玩笑。」她一字一句道。
「什么?」风翔脸色一变,好片刻,才强笑道:「我不明白护国巫女的意思。」
「你明白的。」她冷冷道,「那天我们在山里碰到的意外,跟你有关吧?」
她猜到了!风翔皱眉,表面却大呼冤枉,「护国巫女此言可真折煞老夫了,我就算向上天借胆,也不敢得罪火家的继承人啊!更何况,我为何要安排那样的意外?我跟你们二位无冤无仇。」
「你的意思是,那件事与你无关?」
「自然无关。」
「那最好了。」水月颔首,似笑非笑地望着风翔,「摄政王将火影派来这里,是让你看管他,可不是让你糟蹋他的。」她淡漠道。
「妳……」风翔闻言,大是惊愕。她怎会知道风劲派火影来边城的用意?
似意欲解答他的疑惑,水月玉手探入袖怀,取出一块白玉雕琢的令牌,风翔见了,更加骇然。
「这样你懂了吧?」她低声问,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我……」风翔定定神,好片刻才找回说话的声音,「我懂了。原来妳也是……我们的人。」
原来护国巫女也站在他们这边,能得她相助,这通往成功之路,不会太远了。
迅速评估过情势后,风翔展眉,得意地笑了。
那尖锐而充满野心的笑声,教水月听了浑身不舒服,她旋过身,俯望内城墙下方武装整肃的军队。
狂风卷过,放肆地撩起她墨黑的发,与同样色泽深沉的衣袂,她动也不动,静静望着那独自立于队伍前方的男人身影。
他孤身骑着匹黑色骏马,在内外两道城墙之间的广场上,与面前千军万马相互对峙,他们不肯听他号令行动,他也不愿就此认输。
「想要指挥我的人,可没那么容易。」风翔凑过来,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观察底下情势,「这些人个个骁勇善战,有些人还打过十几年前那场战争,凭他一个没经验的毛头小伙子,想操练他们?简直不自量力!」
对他刻薄的评论,水月只是轻淡一句:「火影脾气很硬。」
「是玛?我倒想看看这小子能硬到什么地步。」风翔冷笑。
忽地,城墙下方传来一声尖锐的马嘶,火影策马狂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进队伍里,长剑出鞘,密密挡去四面八方的刀光剑影,最后凌身一跃,剑刀前伸,勾起一顶插着孔雀花翎的头盔。
那顶头盔,属于风成,最受大将军赏识的骑兵统领。
这顶头盔一被摘下,所有人都呆了,不自觉往后退开,愣愣看着火影一个利落的鹞子倒跃,从容坐回自己马上。
擒贼先擒王。水月微微一笑,他果然深得父亲真传,不愧是战神之子。
「这……这小子果真有两把刷子。」连在战场上经验丰富的风翔,都无法故作冷静,声嗓发颤。
水月垂首,藏去弯弯眉眼。看来,这些士兵再如何刁钻抗命,也毋须她替他担心。
他自有办法收服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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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渐消融,深情复重重。
随着时日过去,山头的积雪逐渐融了,化为清澈水流,逐日滋润了干涸的溪道。
溪水捎来了早春的信息,虽然天候依然寒冷,但万物已不似深冬时那般沉寂,偶尔枝头上新发的嫩芽,又或岩缝里冒出的绿藤,在在暗示了大千世界即将苏醒。
最酷寒的时候,过去了。
正似她与他的关系,也一天天好转起来。
水月停下步履,痴立于一株梅树下,仰望枝头娇艳的红梅花。
最近两人的相处,不再像初成亲时那般剑拔弩张了,甚至可用和乐融融来形容。
知道他爱吃点心,她除了时时关照厨房准备给他,更经常在一旁跟着厨娘一块动手,亲自做给他吃;鸡汤补药更是少不了,心疼他每天工作辛苦,她几乎日日都备上一盅,要他喝下。
而他,也会经常带回一些小礼物给她。
有时是深山里沁凉的雪水,有时是买办在城里买回的发簪饰物,还有一回,他兴冲冲带回一匹质料上好的素绫,一进门,就四处找她。
「水月!水月,快来,我有样东西想给妳瞧瞧。」
「是什么?」她奇怪他兴奋的模样。
「这个。」他捧起素绫递向她,「妳摸摸这布料,挺舒服的吧?听说这边城里有个樱染女工,染色的功夫一流,我打算请她帮忙。妳说说,妳喜欢什么样的颜色?」
「颜色?」
「是啊,妳喜欢什么样的颜色?」
总是一身素黑、也从不打扮的她,哪里知道自己爱什么颜色?对她而言,生活从来便没有颜色的存在啊!
「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这样啊,那我想想,嗯……像八重樱那样的粉色应该不错,或者像桦樱那样的浅紫,应该也很好看。」他拿着素绫在她身上来回比对,好认真地思索。
她尴尬,「不用了,火影,不必为我费这些神。」
「这没什么,不过是请人帮忙染色而已,而且春天快到了,难道妳不想做件漂亮新衣吗?」
「我不缺衣裳。」
「可却缺颜色。」他严肃地看着她,扳着她的肩膀来到铜镜前,「瞧瞧妳,老是一身黑,一个妙龄女子成天穿这样不觉得气闷吗?」
「这是祭司眼色。」
「妳现在不在天神殿,用不着天天穿祭司服。」
「可是……」她还想争辩。
他打断她,「妳虽然是个祭司,但也是个女人啊!不是吗?」
她一震。她是祭司,也是女人?她迷惘,从来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她愣愣望着铜镜,镜中人一身墨黑,衬着一张容颜更显苍白……他说的不错,她看起来是灰暗而单调。
「偶尔也换点新鲜颜色如何?」他柔声建议,「好像我们成亲那天,妳穿那身嫁衣显得多妩媚!」
妩媚?她身子一僵。她?
感觉到她身子忽然僵硬,他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放开她。
「我、我没别的意思,水月。」他吞吞吐吐地解释,「我只是觉得妳那天那样穿……呃,很好看,很……美。」
从来没人赞过她美。他却一连说了两回。
她记得成亲那晚,他也曾傻傻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冒出这句话。话一出口,他立刻就脸红了,让她也跟着不自在起来。
那种半欢欣、半羞涩的不自在,咀嚼起来的滋味,原来如此甜美……
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来,霸道地打断水月漫然的思绪。狂风撩起发丝,垂落她眼皮,遮去了视线,她拿手收拢散乱的秀发时,不经意发现一朵落上发际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