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珑挨了这一掌,水嫩的嫣颊肿痛,殷红的血丝自嘴角汩汩流淌自襟口,在雪白的里衣晕染出怵目的印子。
可恶,这明明是有人嫁祸给她,她为什么要受这无妄之灾?依她刚烈的个性,是绝计不可能任人栽赃,坐以待毙。她不再辩解,也不再言语,泪眼迷蒙地望着他,脑中急速翻转,找寻破解的法子。
「别了。」殷之昊黯然神伤地扬起苦涩的唇角,转身走向大门。
「就这样?情深恨亦浓?」玉玲珑艰难地步下床榻,踉跄地来到他身侧。「你今儿个是不是被人喂了蒙心药,否则怎会看不出这么低劣的圈套?」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殷之昊一阵怒急攻心,双脚走得更快、更坚决,当玉玲珑追到门外时,他已踪迹杳然。
***
镰形的新月正放出奇特的光芒,冷照着山巅上的孤影。寂静主宰了这阒暗如墨的角落。
是慕云他们先找着了他,抑或他先找着了这帮弟兄已经没人记得,总之这群肝胆相照的拜把又聚在一起,一个没有欢天喜地的聚首,每个人都莫名其妙的被逼得心事重重,只因他们的老大失恋了。
他消瘦了许多,神色冷漠得吓人,往日老挂在唇畔的那抹狂肆的笑靥已不复见。
「大哥,」刘肃第一个憋不住。「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不了再找一个嘛!」
殷之昊紧抿着双唇,颓然倒坐,攒着眉,皱纹镂在眉心上,几乎成为烙印。
他们的老大陷进去了,陷得很深,这样的认知让每个人心中无端地激起一阵惶恐。
慕云生怕失言,一直保持沉默,嘴巴几度张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个女人,真值得?」这是他第一百零八次提出同样的问题,明知答案依旧,但他仍是忍不住的一问再问。
「不如咱们回飞天寨,一切从长计议。」这项提议马上获得众人的附和,唯独殷之昊。
「大哥?」刘肃喊道,他是最受不了殷之昊改变的人。「算了,我去把玉玲珑捉回来,随她答不答应,都得做咱们大伙的大嫂。」
殷之昊忽尔站起来,众人也跟着起身,像以前一样追随着他。
「你们走吧,或回飞天寨、或改名换姓重新做人。」
「那你呢?」众人相望愕然,愁容陡生。
「我?」殷之昊的眼里闪烁着阴郁和盛怒的矛盾星芒,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狂跳,只为伊人。
何处是归途?
他无言地挥挥衣袖,告别众人,孑然一身,走入更深更幽暗的山林。
远望着他萧索离去的背影,大地更显凄冷。
「玉玲珑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把大哥害成这样?」
大伙不发一语,却不约而同的在心中升起这样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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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刀断水水更流,藉酒浇愁愁更愁。
现在的殷之昊比以前更颓唐荒淫,他蓄意用黄汤和牌九麻醉自己,以期将脑海中的倩影抹除殆尽。
可,越是耗尽气力去遗忘,那倩影越是清晰。
爱她什么呢?惊艳与柔情?销魂与畅怀……唉,爱一个人哪需要什么理由,他只知道才转身挥别,思念已紧紧缠绕,人尚未离开,心却已不舍。
难道她没有相同的心境?那为何她要把好不容易到手的大票银两,分送给刘肃他们?明知他囊空如洗,却径自接受他那五万两毫无诚意的契约。
她在期待什么?
倘使她真有心害他,当日为何要冒险救他脱困?这一切,莫非……真是一个设计好的陷阱?
殷之昊赫然立起。
「大哥。」慕云出现在门口唤道。
「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殷之昊注意到他手里捧着一个布包。
「我一路跟踪你。」慕云打断他的话,嘴唇不知因何颤然抖动。「我……我是来跟你请罪的。」
殷之昊薄唇紧抿,等着他往下说。
「这是寨里所有财业的地契、房契和分别存放在六大钱庄的五十六万两银票。」他把布包摊开递予殷之昊。「隐藏这一大笔财富,目的只是希望你远离玉玲珑,甚至杀了她。」慕云双膝垂软地跪在地上,掩面而泣。
「目的呢?」他轩眉皱颤,努力保持冷静。
「因为我是第一个发现你不可自拔爱上她的人,我不要你离开飞天寨,不要你为一个女人把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大家庭给摧毁!你一定早就发现我的不忠,只是不愿揭穿,对吧?」以殷之昊的睿智精练,岂会不了解这么大一笔银两,断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挥霍殆尽。
「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总管,对飞天寨的一片赤忱亦远在所有弟兄之上。」他不是不怀疑,只是不在意,若非视名利富贵如浮云,他也不可能浪迹绿林,过着飘泊浪荡的生活。
「不,我不值得你推心置腹,请不要用绝对的信任让我产生更大的羞耻感,我宁可你猜忌我,怒斥我,至少我良心上会好过一点。」
「猜忌一个和我出生入死,对我义薄云天的兄弟?恕我办不到。」若他是那样的人,谁还愿意跟随他,与他共患难?
「大哥!」望着殷之昊为情所困,颓丧憔悴的脸庞,慕云惭愧得恨不得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去找她回来吧。」
他比谁都清楚,像殷之昊这种野荡不羁、放浪形骸的人,一旦动了真情,将是波澜万丈,难以收拾。他已经够处心积虑的在其中作梗,结果不但唤不回殷之昊,反而让他越陷越深。
「我们已经结束了。」因痛,他狠狠地吞了一大口青岚,然酒入愁肠,愁更浓。
「不过是误会吧,解释清楚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慕云的胸臆一下子胀得满满的,他……尚有未尽之言。
***
刘府内
「爹,你说什么?」刘婉君掼下碗筷,大声嚷嚷,「玉玲珑那贼婆就是皇后娘娘失踪的女儿!?」
「十之八九,根据为父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报,她应该就是当年无故失踪的宝嘉公主。」
「不,她不可以是,她是一个小偷耶,我不准她运气这么好,一夕之间飞上枝头当凤凰。」刘婉君激动的反应,大大出乎刘尚鸿意料之外。
「放肆!兹事体大,岂容你横加干预。明天一早我就要带她进宫,你可别再给我招惹是非。」
「她凭什么?她哪点像个大家闺秀?」刘婉君打心眼里瞧不起玉玲珑,这点鄙视之情完全写在脸上。「殷大哥一定是被她给气走的,这下好了,等她当上了公主,我们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你不去惹她,她又会对你如何?」
「我……」问题是,她已经惹上了啊!
***
「玉姑娘,你多少吃一点嘛,这么多天了,你这样不吃下喝,身子怎么受得了?」奉命来服侍玉玲珑的丫鬟苹儿,手里端着汤碗,一会儿左边,一会儿绕到右边,好话说尽地哄着玉玲珑。
她莫名其妙被软禁在刘府已经快三天了,刘尚鸿供她吃好住好穿好,就是不准她离府半步。每天只要她走出房门,后头就有七、八名侍卫跟着。
「我吃不下。」这是实话,她不想吃,也睡不着,灿如秋水的明眸如今浮上许多红色血丝,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那怎么可以,再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病倒的。」
她的病不是因为不吃不喝,她心里明白得很,那是因为相思,明知相思苦,却不能不相思。殷之昊愤然离去后,所有的情欲纠葛,爱恨煎熬齐涌而上,令她单薄的身子承受过多沉重的负荷,如何能不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