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们。」殷之昊在刘尚鸿走后,本欲立即跟着离席,却被刘婉君拦住。
「不要急嘛,先喝一盅茶再回房歇息也不迟。」她端起丫鬟刚泡好的热茶,殷勤地递给殷之昊。「这是清明节前夕摘下来的雨前茶,色清味醇,我爹特地留了你来才泡的。」语毕转头冲着玉玲珑道:「玉姑娘,你以前一定没喝过,喝了恐怕不习惯,我叫小春给你一碗水。」她说话时一径注视着殷之昊,偶尔眼尾轻飞,却是故意瞟向玉玲珑。
玉玲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人家摆明了仗着家势给她难看,她又何必跟着她的嚣张倨傲起舞。
「你们慢慢品尝这高等茶种吧,我找个地方纳凉去。」再坐下去,她不呕死也会呛死。
「我也觉得好热,我陪你去。」殷之昊随之起身,猿臂大刺刺地搭在玉玲珑肩上。
「殷大哥。」刘婉君唤道。
「放着唾手可得的温柔美人,你舍得吗?」玉玲珑拂掉他不规矩的手,可他竟改而搂住她的腰。
「当然舍不得。」他故意会错她的意,倏然凝目,蛮横地夺取她的唇瓣,当着刘婉君以及一堆伺候的丫鬟、仆人面前,给她一记火辣辣的热吻。
「你们怎么可以……」这一幕缠绵画面,让刘婉君惊讶得瞠目结舌。
玉玲珑的眼泪被逼下来。自从离开万花楼以后,她鲜少在人前垂泪,多年的坎坷岁月,她学会独自抚慰伤口,把脆弱的心灵深深埋入没人窥见得到的幽微之处,岂料殷之昊这风流成性的登徒子,不仅接二连三的欺负她,竟还跟着外人一起让她难堪?
「怎么?」殷之昊讶然抬头。
「觉得我受得还不够吗?」她努力想制止泪水潸流,怎知越是强抑,它却越是恍如决堤,须臾已流了她整张粉脸。
「我只是想爱你。」
「爱这种东西不符合我的求生之道。」有些人一遇上了,就知道往后的结局。她是个声名狼藉的偷儿,他虽也是半斤八两的贼寇,但他有攀龙附凤的机会,犯不着陪着她混迹江湖。
「不要用你短视的想法衡量我的情感。」殷之昊不理幽怨的刘婉君,径自拉着玉玲珑往外走。
「殷大哥!」刘婉君慌忙追上来。
「不要吵!」今晚他跟玉玲珑要好好的谈一谈,所有生人严禁干扰。
「殷大侠请留步。」刘管家匆匆自前院跑来。
「又怎么啦?」这一家人实在有够烦的。
「请借一步说话。」刘管家叽叽咕咕的附在殷之昊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他浓眉忽地紧蹙,面容急敛。
「我先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玉玲珑犹来不及问,刘管家已拉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向穿堂。
霎时,玉轩厅里突地变得静悄悄,不用转头,她也知道刘婉君那一双恶毒的眼,铁定还在继续发射冷箭。
「你一定无所不用其极,才能让殷大哥对你这么迷恋。」刘婉君讥诮的开口。
「你和殷之昊是第一次见面吧?」初初谋面,就掏心掏肺,不觉得操之太急了?也难怪啦,千金小姐泰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会误把豺狼虎豹当成如意郎君。
「才不呢,在几年前我爹冒死救他回府时就见过他了。」刘婉君那年十四岁,即已对殷之昊飘然形迹、飞扬隐逸的神釆深深着迷。数天前得知他将到家里来,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可谁知道,他风流劣性不改,竟又带了一名女贼同行。
乌鸦岂可比凤凰,聪明人就该在这节骨眼表现出名媛闺秀的风范,直接把这个女宵小给比下去。
「也就是说,你暗恋他已经很久了?」从她刚才的表现就已令路人皆知。
「这种话你居然说得出口。」一点都不害臊。
咦,玉玲珑挑高一道眉,她都敢做了,却不许人家说?
「你以为你跟殷大哥会有美好的结局?」
「请别误会,也别咒我,谁希望跟他牵扯个没完没了?」朝天空吐出半截舌头,玉玲珑复转头调侃刘婉君,「你也别装了,喜欢就喜欢,男欢女爱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如咱们来做个交易。」她又在动歪脑筋发不义之财了。
「什么交易?」刘婉君诚惶诚恐地瞪着她。
「我助你如愿以偿,你则……」
「给你一大笔钱?」她立即接口,「妳要多少?」
「那要看殷之昊在你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喽。」钱嘛,自然是多多益善啦!这女人太臭屁了,不坑她一点银两花花,怎么对得起自己。
刘婉君沉吟许久,盯着她的眼问:「你真的不爱他?」先弄清她真正的意图,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毕竟和一名小偷谈交易,无异是与虎谋皮。
「你几时见过一个唯利是图的偷儿没头没脑的去跟人家谈情说爱?没事坑害自己,会血本无归的。」不正面回答问题,就是逃避现实的最好方法。
刘婉君望住玉玲珑,思想如被灿亮的天色吞噬去。她爱殷之昊,尽管殷之昊落拓江湖,风流成性,但他浑身充斥着不可思议的魅力,只要他愿意,荣华富贵绝对是指日可待,连她爹都对他刮目相看,她怎能将他拱手让人?
「你骗人,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拒绝得了他。」否则她也不会陷得这么深呀。
「骗你有钱赚吗?」玉玲珑无谓地耸耸肩,「他是很令人心动,但,白花花的银两却更吸引我。听说过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吧?殷之昊的魅力还不能让我为他舍去这条小命。」
这倒是。刘婉君怎么看,都觉得她不是个好女人。
「五百两,我只给得起这么多。」
她颇谙以低抑高的杀价哲学哟。
「一千两。」须知殷之昊是个超级智能型摇钱树,五百两出卖他,忒也太对不起他了。
「七百。」
「八百五。」如果他知道她们在朗朗乾坤下,用这么草率的态度拍卖他的情感,想必会气得头顶冒烟、七孔流血。
「成交。」刘婉君倒也干脆,当场掏出两张两百两的银票作为订金。「你打算怎么帮我?」
玉玲珑慧黠的眼珠子上下左右一溜,「直接把生米煮成熟饭,你想会不会太快?」
「今晚?」她红脸心跳地问。
哇,妳也太急了吧。
「今晚不行,得等我帮他把你爹要的那名女孩找到以后才行。」不然她的五万两很有可能朝不保夕。
***
殷之昊随刘管家一去就是大半天,害玉玲珑在刘府里闷得快受不了,兀自四处游荡。
穿过临水观月的楼台,见一楼宇外墙爬满了紫藤,拨开紧密树叶可以见到大门上一块泛黑的横匾,上书「含烟翠」,房门紧闭,但二楼的窗户半敞。
玉玲珑双足一蹬,轻易地上了楼台,里头陈设雅致,古朴中难掩其矜贵的风华,每张字画、条幅都出字名家的手笔。
拾级而上,上头一房一厅,空荡荡的,桌子、椅子、橱子,尽付阙如,墙上唯有一幅超大的仕女画,这画,好美、好旧……好眼熟……
「天吶!这女人长得跟我好象……」她着魔似地伸手探向画中人的鼻眼。
「嘿!」一只巨掌猝然环胸抱住她,扳转过她的身子,快速搂往楼外。
「你见到了吗?那墙上的女人……」玉玲珑挣开殷之昊的手,反抓着他问。
「那女人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武断的定论透着蹊跷。
「是吗?你见过长得这般神似的两个人?」要她完全不起疑心,哪办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