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总捕头,先别管他是谁,把那些鱼儿放了才是最重要的。」小沙弥情急下,伸手牵住的居然是殷之昊的僧襬。
殷之昊睨了于长弘一眼,似笑非笑地弯下身,把草丛中的鱼一一抓起掷回小溪中。这是他第一次放生,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小沙弥乐极了,抱着他又笑又跳,「你修得最好,你将来一定可以到达极乐世界。」
不要吧?殷之昊哭笑不得地咧着嘴,那地方只有死人才会去耶!
「请小师兄领诸位师兄弟回去作早课吧。」人多碍事,他和于长弘尚有一场厮杀。
「不行,小师父你先自行回去,这些人得留下让我一一盘查。」
「这样啊,好吧。」小沙弥不懂人间恩怨,完全瞧不出环绕在众人之间的一团团逐渐凝聚的风云。
殷之昊待他走远了,才面向于长弘,挺了挺腰杆,眉间眼又恢复一贯的剽悍纵肆。
「凭你一个人,打不过我们六人联手的,不如放他们离去,捉了我,你照样是大功一件。」
于长弘冷冷低笑,「好,擒贼先擒王,我就暂且让你们苟活数日。」
「大哥,这样好吗?」慕云和刘肃都是极讲义气的人,「临危脱逃,算什么英雄好汉?」
「别逞强,」殷之昊俏声叮咛,「法事就要开始,东西到手后,直接下山,千万不可耽搁。」
「东西?」众人一阵愕然,「已经到手啦,难道这不是……」刘肃背着于长弘,露出银票一角。
殷之昊也被弄胡涂了,「既已达到目的,你们还杵在这儿做啥?走!」
「可是大哥……」他们立誓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呀。
「这是命令,谁敢不从,谁就是违反寨规。」殷之昊有自信,单单一个于长弘还奈何不了他。
「这……」大伙你看我,我看你,还是一动也不动。
殷之昊回头暴喝,「走!」
不得已,众人只好离去,半晌后,小山丘上只剩他们俩昂然对峙。
于长弘星芒如剑,瞅着伫立在面前的对手,年轻、气盛、俊美非凡,浑身充满邪气。
这样一个出色的人,居然甘为贼寇,实在可惜。
「到此为止如何?」英雄惜英雄,乃人之常情。
殷之昊浓眉微扬,等着他把话说完。
「你金盆洗手,改邪归正,我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一条生路。」
殷之昊不置可否,纵声大笑。
「条件太苛,殷谋恕难从命。」殷之昊讨厌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于长弘长臂一挥,四周林木上头忽冒出数十名弓箭手,个个把矛头全对准殷之昊。
原来他早做了埋伏,只等他一旦入瓮,便将之一举成擒?
他是从何得到消息的?难道……真的是玉玲珑告的密?
殷之昊胸口一下胀满,怒火跟着陡升,十指握拳,发出格格声响,每个指节都泛成可怕的紫白色。
「殷兄是好好的弃械投降,还是抵死顽抗?」于长弘手中的宝剑精光猝闪,招式未出,树上的弓箭手已拉满长弓,蓄势待发。
孤掌难敌猴群,殷之昊只感到杀气盈满周身,今日他是在劫难逃。
士可杀,不可辱,生死关头,除了背水一战,他别无选择。
他无情地冷笑,「一等武者的骄傲,是不贪生,不怕死。你尽管出招吧!」
空有一身好功夫,今儿个却将死在乱箭之下,虽无畏无惧,但不免感既。
生死关头,他越表现得从容不迫,这样的神色倒教于长弘因嫉生恨。
「就让你尝尝乱箭穿心的滋味。」他手臂一扬正待下令,忽闻一声凄厉的惨叫。
叫声来自前方不远的溪畔,是个妇人的声音。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于长弘霎时怔住,不知该先拿下殷之昊,抑或先去救人。
「还杵在那儿干么?你是执法人员,难道要见死不救?」殷之昊语毕,即一马当先的往呼救声的来源处飞奔而去。
小溪的两旁长满了及膝的杂草,水流虽徐缓但水面宽广,且深不见底,一名妇人撩起裙襬,延着溪畔没命地边跑边呼喊,裙襬都被石子和矮木勾破了,发髻也披散,跌跌撞撞,仓皇失措地连叫声都显得凄楚而喑哑。
在此危急关头,殷之昊魁梧的身影已从草上飞奔而至。
「孩子在哪?」他急问。
「在那!」妇人往冒着泡泡的水面一指。
「哪里?」没见到人呀!殷之昊诧然地觑了又觑,的确没见到小孩的丁点身影。
「就那里嘛。」妇人忽地抓住他的手,强迫他一同往溪里纵去。
「喂,你……」这是干么,想谋财害命?
「要命的话就快游水,废话少说。」
妇人把脸自水里抬起,顺便扮了一个龇牙咧嘴的样子,殷之昊这才看清楚她竟是玉玲珑。
这女子冒死前来相救,是为情?为义?还是为利?不论居心为何,她总是来了,这便足以证明告密出卖他的人不是她,很好笑的,他突然不仅觉得如释重负,且相当安慰。
当于长弘赶到时,他们已是轻舟已过万重山,游得不知去向了。
***
溪水在县城东郊汇同另一条长河,一并流向大海,今儿个日头很烈,时近中秋了,河边一群小孩正在玩花灯,嬉嬉闹闹,笑问刚刚自水底攀爬上岸的两人,河水冷不冷?好不好玩?
玉玲珑丢了一锭碎银,打发他们买糖葫芦去。奋力游了快一个半时辰,她和殷之昊已憔悴疲惫不堪。
「谢谢你。」殷之昊拉着她的柔荑,顺着让她瘫倒在自己怀里。
「犯不着客气,我这人从不做白工。」她吃力地撑起身子,从腰际摸出一只用牛皮纸包得仔仔细细的字条,递予殷之昊,「你答应签署的契约,还记得吧?」
殷之昊接过字条,有气无力地盯着她,良久,才深长地叹口气,摇摇头,「一定要这么迫不及待吗?你难道不能让我先保留一点点遐想的空间,兴奋那么一下下也是好的。」
「为什么兴奋?」她大感下解。
「因为你冒死前来救我呀。」他凝视着它的眼,瞧地一脸困惑,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跟这种女人谈情说爱,无异对牛弹琴,根本是白搭。
「无所谓嘛,你把字签了以后,还是可以继续兴奋,爱兴奋多久就兴奋多久。」她装疯卖傻硬是不肯去理解他的弦外之音。
玉玲珑扯下他搁在她身上的手,催促道:「你看看内容,若没有出入,咱们就这样谈定了。」
殷之昊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衣裳,披在大石上等着烈日把它晒干,然后才懒洋洋地把目光移到那字条上。
「一万两!?」他蓦地诧叫。「我们不是说好五千两成交吗?」
「那是在我救你之前议定的,现在我奉送你一个大恩大德,当然得加倍喽。怎么,你的命值不了五千两?」顺藤摘瓜,顺势揩油,这她最会了,难得逢此良机,怎么可以不好好削他一笔?
「除了钱之外,这世上当真没什么值得你珍惜的?」殷之昊把目光定在她粉颊上,企图从这张俏睑望进她的心灵深处。
玉玲珑有些儿意外地回望他,因不自在,眼角霎时漾满掩饰的笑意,口干舌燥地喘着大气。
「你要的答案我现在没有,也许以后……」
她话末尽,殷之昊已抢白,「我现在就要。」
「那抱歉,要让你失望了。」她轻轻地一笑,「不要为了区区五千两就转性好吗?这不是原来的你,在道上谁不清楚你殷寨主风流倜傥,处处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