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么现在没事了,你回房睡觉去吧。”挥挥手,他随即打了个哈欠。
仆散乔侬不禁心想,今儿个他还真倒霉,才刚回府,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就让他遇见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人。
若非她的料理正合他爷爷的口味,他还真不想留下她呢。
“是,柳柳这就离开。”微微颔首,她转过身走了几步,哪知天色昏暗,她根本没瞧见眼前有一捆草绳搁在那儿,于是小脚一绊,她整个人便扑跌在地——
“啊……”
她疼得叫出声,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这下皱得更恐怖,偏偏这时候东方已渐渐泛白,可让仆散乔侬将她那副狼狈又难看的模样,完全看进了眼底。
他俊挺的眉一扬,额心轻拢,口气不豫地说:“你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了,人长得不好看也就算了,难道眼睛也瞎了吗?”
柳柳心头一束,黯下了眸道:“对不起……对不起……”
“唉——你别老是遇见我就喊对不起,我迟早会被你那一句句的对不起给淹没。”揉揉眉心,他实在无法想象,像她这样的女人,生活还有什么精彩可期。
柳柳秀眉微蹙,欲言又止,久久才调整心绪地说:“我没关系的,大人您请回吧,我可以慢慢走回去。”
“好吧,我可是困死了,可别再不长眼睛了。”仆散乔侬不耐烦地伸了个懒腰,掉头就走。
柳柳望着他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手心轻轻抚在心口,劝自己一定要平静下来,千万别为他那英挺的外貌和俊朗的身影所迷惑,因为他对于她永永远远只是个能远观的对象,不是她所能匹配的。十七岁的她待嫁少女心,对于喜欢的男人也是会充满了憧憬,为他的笑而笑、他的怒而怒,心坎处不禁泛着酸酸楚楚的爱恋情愫……
摇摇头,驱散脑海中不正常的遐念,柳柳于是站起,也打算离开。
哪知道她的脚才往前跨出一步,脚踝竟变得虚软无力,一股疼直从脚底窜到了大腿,让她忍不住又蹲下身来。
“哎哟——”她哭喊着,脚踝的抽疼让她难以自制地落下了泪。
这一声响在这宁静的时候,尤其响亮!
仆散乔侬突地停下脚步,回头一望。他深锁眉心,心忖:那个丫头到底又怎么了?频频出状况。而他是该上前看看,还是假装没看见的继续走呢?
罢了,这是他的南京首府,她又是他们府邸的下人,如果在这发生了什么事,也是挺麻烦的。
于是捺住性子,仆散乔侬决定去看看那个丑丫头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一到了那儿,仆散乔侬竟看见那个丑女人仍坐在地上,直揉着脚踝。
“拜托,你究竟在干嘛?一大清早就在那儿鬼叫鬼叫的,想引来旁观者吗?”
瞧着她因摔跤的姿势,裙摆往上拢起,露出她一截白玉的小腿,不知为何他心头居然翻腾起了火热!
仆散乔侬微蹙眉,刻意压下心底这股不正常的热气,口气不佳地说:“你如果还想继续在这儿做事,就别再给我弄这种笑话,你这是在干嘛,以为这样就可以引诱我对你的注意吗?拜托,我还以为今儿个是鬼节呢!”
在曼白的日曦照耀下,柳柳悲伤地抬起眼,纳入眼底的便是他顺风飘摇的飞扬黑发,以及那张已完全释放出他诱人魅力的刚毅脸庞,但也更能感受到他与她之间那遥不可及的距离。
“我没有那个意思,大人……您千万别误会,只是……”柳柳紧张又难过地做着解释,可胸腔突然涌上莫名的空虚,和一道道化不开的愁绪。
仆散乔侬唇际漾出一抹狂野不羁的笑意,“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生气,只是说实话而已。你还可以走吧?”
柳柳试着动了动脚踝,虽然疼痛仍在,但她又怎么敢跟他说她走不动呢?
说了,不过是讨来一顿更难听的批判,他也不会送她回去啊。
“可以……谢谢大人关心。”她锁着两道眉,有些乏力地说。
“嗯,小心点,别再给我绊倒什么东西了,要是出了人命,可是会给我们南京首府带来秽气的。”丢下这句话,仆散乔侬便再也不留步的离开,这次他脚步加快,生怕又被她另一道叫喊声给吓着。
待他走了之后,柳柳这才缓缓地爬起身子,轻眨了下眼睫将泪水化去,也一同将心中悲苦轻轻带过。
她告诉自己,她已经很幸运了,在这儿没受到任何虐待,只是触动了真情,这是其貌不扬的自己自找罪受!
强忍着疼,她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可是要走路还真是有点儿困难,只见那红肿的地方疼痛加剧,让她受不了地又淌下泪来。
“你是谁?”突然,一道陌生的男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柳柳直觉地掐住脸儿,怯怯地问:“你又是谁?”
“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尖,露出憨怀的微笑,“我叫元牛,大家都喊我阿牛,是负责管理这个马厩的。”
“阿牛……”她淡淡地喊了声。
“对,那你呢?”
“我叫柳柳,是新来的厨娘。”她仍是低垂着头,怕天色晕白下又让人误以为撞见了鬼。
“哦——我好像听说过,大家还叫你丑丫头对不对?”心无城府的阿牛却直截了当一句话刺进她的伤口。
柳柳叹口气,随即点点头,“那你该知道我的容貌实在是羞于见人,所以你还是快走吧,免得被我吓着。”
“不会的,我阿牛连这么丑的马都不怕,还怕人吗?你抬起头吧,否则这样躲躲藏藏,日子要怎么过啊!”阿牛非常率直地说,却正好融入柳柳心窝处。
她因感动,声音微含沙哑,“可我抬起头,你不能吓得逃 !”
“放心啦,这些马还得靠我喂呢。”阿牛长相虽不怎么样,但没什么心眼,是一个很老实的年轻人。
“嗯,那我就抬头 。”
缓缓地……慢慢地……她带着一丝不安仰起了脑袋。好害怕她会得到一声可怕的抽息声,可没有,阿牛只是憨傻地对她笑着。
“这又没什么,只不过是烫伤嘛!以前我们乡下很多孩子玩火烫伤,可我还不是跟他们玩在一块儿。”他笑着搔搔脑袋。
“谢谢你,阿牛。”殊不知他这句话带给她多少安慰。
“别客气。咦,你怎么一直站在这儿,上工时间快到 !”阿牛看看天色,又看了看她。
“我……我刚刚路过这儿不小心拐伤了脚,可能——”
“这样——你等等。”说着,他便跑去马厩推出一辆推车,“我先用这个推你回去,到时你再叫厨房那些大娘们带你去给大夫看看。”
“嗯,谢谢。”感激之心溢于言表,为了工作,她只好坐上推车,让阿牛送她回到厨房。
“老太爷,这个字是这么写的吧?”将膳食端进了竹月楼,柳柳便将一张她昨晚偷偷在后花亭学写的字,拿给老太爷看。
“嗯……很不错,进步多了。”拿高宣纸,仔细端详,他嘴畔的笑容也渐渐扩大,“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当初我还真没看走眼。”
“为什么您会觉得我可以呢?”柳柳倒是好奇。
“这是直觉,我年纪那么大了,谁有慧根我会看不出来吗?”放下宣纸,他眯起老花眼,看着她颊上肌肤,“嗯……疤痕淡了些。”
“这也是您的医术高明。”脸上疤痕渐淡,只要再稍稍着上些水粉,就可掩饰大半,至少不会再吓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