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昱翔默默开车,不时转头看他身边的谷薇真。
她一脸酡红,两颊红扑扑的,眼眸微醺,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不时对着手里的一支玫瑰花傻笑。
「薇真,妳酒喝多了?」他担心地问。
「没有,我才喝一杯泡了酸梅的绍兴酒,其它都用乌龙茶骗人家。」
「可是……妳刚刚一直抓着我,我以为,妳醉了。」
谷薇真笑出声,她是挽着他呀,并且很骄傲地向同事介绍:「这是沈昱翔。」
她没有说出「男朋友」三个字,同事心知肚明,她从来不公开任何一位男朋友,也不带任何一个男人参加同事朋友的聚会;原先她并不想让沈昱翔的身分曝光,但是,一束新娘捧花给了她正视感情的勇气。
她大方地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和钦羡目光,更加用力地挽紧沈昱翔。
「我没醉。」她轻轻拨弄玫瑰花瓣,笑意甜美。「今天,我很快乐。」
「妳开心,很好。」她的笑靥稍稍冲淡他内心的不安。
「你今天晚上愿意来,我真的很开心。」
「我是来当妳的司机,我知道妳会喝酒,所以我一滴也不敢喝。」
「待会儿可以上我那儿喝一杯,我有一瓶香槟。」
「呃……好晚了。」他又感到强烈不安,就像她向同事介绍他时,他进退两难,既想逃脱却又留恋她幸福骄傲的笑容。「明天……明天……」
明天是星期日,不用上班,他编不出理由啊。
「瞧瞧,看你吓成这样!」她将玫瑰花放在挡风玻璃前,笑说:「我说说而已,好象我在使坏勾引你。」
「不是的!是我……」失去了勇气面对妳。他抓紧方向盘,说不出口。
前方有一道看不到的界线,她带着甜美的笑靥,交握他的手,即将带他跨越过去,只要他大步跨出,他就可以从黑洞来到瑰丽的银河系。在这里,时光会倒流,他们会回到从前,甚至比从前更加亲密,更加心意相通……
不!那片灿烂的银河是她的天地,那里还有更多夺目耀眼的太阳,他只是一颗退化的白矮星,再也不能发光了。
「昱翔,怎么了?」她看出他的不自在,伸手按住他的大腿。
「没什么,快到妳家了。」他的右腿明显地移开。
「喔。」她缩回手,想要拿玫瑰花,想了一下,还是没拿。
她将新娘捧花里的花朵分赠出去,连满天星、棕榈叶也一枝枝送给向隅的女同事,只留下这朵最大、最艳红的玫瑰花。
女生也可以送花给男生啊,就让这朵玫瑰留在他的车内吧。
「昱翔,这部Altis开起来怎样?」她转了其它话题。
「很顺手,到处都可以停车,不怕被无聊人士刮车子。」
她又笑了。这是她为他挑选的车子,她知道他买得起高级房车,但她只想和他做一对凡夫俗女,开着平凡的国民车,自由自在地享受两人生活。
「现在的工作,也很顺利了吧?」
「同事对我很好,以前不跟我说话的,现在会找我吃午饭:等这个project做完,下个月开始总体检公司的计算机系统,我是负责人。」他有问必答。
「很好,一切都很好。」她为他感到高兴。
「可是很奇怪,本来很多女同事会来找我,现在都不来了。」
「噗!」她笑了出来,看来萧昱飞言出必行,让那些女生死心了。「也好,这样才不会吵到你工作。不过,你跟她们聊聊天也没关系啦。」
「我不知道要跟她们聊什么,还是跟妳聊天比较自在。」
话一出口,他立刻懊悔,他痛恨自己单纯的脑筋,明明是想掩藏的情绪,却在不知不觉中说了出来。
「和你在一起,我也很自在,可以做我自己,很好。」她耳濡目染,也学会了说「很好」。
一切真的很好,她想永远掌握住这份很好的感觉。
「薇真,妳家到了。」他将车子停在住处大楼前,将排档归零。
「嗯,晚安。」她将皮包背上肩头,才摸上门把,又转回身子。
果然,他正在凝视她,阒黑的瞳眸还是那么地沉静。
那是一双魔术师的眼睛,像是浩瀚幽深的海洋,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波涛汹涌,浪花一重又一重,呼唤她投身到这片汪洋大海里。
「翔!」她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身子靠上前,直接吻上他的唇。
他的唇瓣冰冰凉凉的,她以自己的温热去摩挲,闭起眼睫,嘴角泛出甜笑,来来回回吸闻那熟悉的味道。
她以为,他的冰冷会立刻转为火热,她可以再尝到他的热情,然而当她试图再吻他时,她发现他竟然抿紧了唇瓣。
「翔?」她失落地睁开眼睛,觉得好冷。
「薇真,我不行,不行……」他紧靠在椅背上,脸色痛苦而惊慌。
「不行?哪边不行?」她忧心地看他,握住他的手。「是车祸受伤影响到性功能吗?」
「我--」他不敢回握,身体更加僵硬。
「我们去看医生,问题一定可以解决。」她温柔地安慰他,「你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很多事情慢慢来,不要担心,我会陪着你。」
「不是,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翔,你告诉我,就像你心情郁卒的时候,把你的心事全部告诉我,这样你会好些。」
「不,妳花太多时间在我身上了,我--」
面对她的温言软语,还有唇瓣上残留的柔软,他几乎失守最后的防线,车子的引擎声隆隆作响,被放大成喧闹的嘲笑声,吵得他无法说话。
他关掉引擎,车子瞬间变得安静,他听到自己大口喘气的呼吸声。
「薇真,妳值得一个更好、更聪明的男人。」
「什么意思?」她发现,他加重了「聪明」两个字的语气。
「妳知道,我变笨了,我不如从前,我变得很普通,会给妳添麻烦。」
「这是什么理由?」
「总之,我不适合妳。」
「你把话说清楚!」她声音在颤抖。
「薇真,就这样,很抱歉,以后我不当妳的司机,我不会再来找妳了。」
他跟她提分手?!她心头一绞,眼眶顿觉酸热,蒙上一层茫茫水雾。
每个男人都说不适合她,她也知道他们不适合的地方,要分手,要甩人,她哪次不是坦荡荡的毫无里碍?可是,这次不同,要离开她的人是沈昱翔--她深深爱上两次的男人。
连日来的甜蜜心情掉入谷底,她根本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分手」。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哪边不好?不值得你来爱我?」她声泪俱下地问。
「不是……妳没有不好!」看到她的泪,他的心又痛了起来,不觉捂住心口,颤声说:「薇真,是我不好,我很笨,我配不上妳!」
「配……你笨!你就是笨!」她简直要说「呸」了,来自心魂深处的泪水不断涌出。「这是什么年代,还有什么配不配的?!如果要谈门当户对,我比你更不配!我不过是出身南部一个平凡的小康家庭,我怎么能配得上朝阳集团的第三代小开?我住小套房,你住大别墅,我开March,你开Porsche?人家还要说我麻雀想变凤凰,我甚至妄想把王子变平民,叫你开这部便宜的Altis!不是你笨,是我笨!我真笨,笨得为你花了这么多心思!」
「薇真,别哭,妳不要哭……」他情不自禁地想要为她拭泪。
他的动作更惹恼了她,拨开他的手。「你不是到此为止吗?你管我哭不哭?!反正我哭了你也没感觉,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