钉书针应该钉在文件上面,牢牢靠靠地把纸张连结起来,但她和魏孟杰属于不同类型的档案,根本无法钉在一起。
「大姐头,我要下班了。」赖保罗收拾完毕,喊了一声。
谷薇真打开抽屉,又拿出一排钉书针,放进钉书机里,左手撑住下巴,右手仍卡、卡、卡地按钉书机,看扭结的钉书针一根根跳出来。
赖保罗摇摇头。唉!让大姐头去玩吧,看来大姐头又结束一段恋情了……等等!听她的口气,向来甩人的大姐头……好象被甩了?!
呜呜!大姐头失恋了,他明天铁定没好日子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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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甩了!
谷薇真握紧方向盘,全身紧绷坐在她的小March里面,前面道路一片漆黑,时速表的指针指在九十公里,时间是晚上十点。
这里不是高速公路,而是海风呼啸的淡金公路。不知为什么,从她被办公大楼警卫赶出来后,她只想去吹风,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疯狂大叫,一发动车子,就朝淡水方向过来了。
前方黄灯号志不停地闪烁,她本能地放慢速度,突然惊觉,再往前一点,就是沈昱翔发生车祸的地点。
她缓缓放松油门,时速指针掉到四十公里,她穿过路口,继续前进。
对面来车打着强烈的远光灯,她眼睛微瞇,有了瞬间的模糊。
她心脏一缩,想到沈昱翔发生车祸的片刻,百万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在想什么呢?十九通无解的电话又想跟她说什么呢?
她的车速放慢到二十公里以下,游魂似地在公路上晃呀晃。
终于来到那片曾经属于他们的海滩了。她走下车,却发现前方架起了铁丝网围篱,还立了一块县政府的告示:「禁止入内游泳、钓鱼、戏水,违者罚新台币三千元整。」
哼!她又不游泳、钓鱼、戏水,政府就这么吝啬?连一块小海滩也不给老百姓散步?下次选举,看她在每个候选人脸上盖章,投废票!
她恼得脱下高跟鞋,扔过围篱,拉起裙襬,以脚趾头踩上铁丝,轻易地爬到石柱上面,再转个身,一跃而下。
好痛!是哪个死人在这边堆石头?撞得她脚趾乌青瘀血了。
忍痛往前走一步,嗤嗤声音传来,一股拉力扯住她,回头一看,上衣和裙子各被铁丝倒刺钩住,拉出两条昂贵而美丽的碎布条。
为什么今天没有一件事情顺利?!
她扯开破衣,拎了高跟鞋,一步步走向沙滩,月光照耀大海,闪动粼粼波光,海浪涌来,唱出规律而安详的歌声。她愣愣站着,听海涛,看明月,闻着咸咸的海水味道,眼眶渐渐湿了。
她扔掉高跟鞋,坐倒在地,放声大哭。
谁说她强悍啊?如果眼泪是软弱的象征,那她今晚就软弱到底吧。
从来没有这么孤独过。她多么渴想有人能好好疼惜她,工作累了,有个肩膀可以依靠;心情不好,有个怀抱可以撒娇;哭得眼睛酸痛了,有人会递来一条热毛巾,要她别难过……
一切都是痴心妄想啊!每个男人都当她女强人似地「敬畏」她,面对他们--不管是朋友同事客户或男友,她也得摆出一副聪明而坚强的脸孔。
但曾经,她与那头猎豹也似的男人裸裎相对时,她几乎要赤裸裸地掀开她的心了,却因为他的冷酷,让她重新戴上理智冷静的面具。
此刻,她不想再戴面具了,她只想当个傻呼呼、让人疼怜的小女孩啊!
「薇真?妳是薇真吗?」
「呜……」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望向声音来源。
沈昱翔蹲在她面前,背对月光,黑眸幽深,正忧心忡忡地看她。
「昱翔?你……呜……你怎么在这里?」她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来好久了,我在看月亮。」沈昱翔神情转为慌张,着急地说:「薇真,为什么哭了?妳一直在哭,我的心好痛,会痛耶!」
他眉头紧锁,以手掌摸向自己的心口,又握起拳,僵在胸前不敢稍动。
透过模糊的泪水,她还是不敢置信地凝视他。怎么可能?他的心怎么会为她而痛?以前不会,现在变傻了,更不可能懂得她的心情了。
可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片拥有两人共同回忆的海滩?是心电感应吗?为什么才想到他,他就忽然蹦出来了?
她无法思考那么多了,现在,她只是一个找不到路回家的小女孩。
「昱翔,你抱抱我,好吗?」她呜咽着。
「好。」
才听他一个「好」字,她已经被他紧紧抱入怀里。
好熟悉的怀抱呵!她泪流不止,将脸颊贴住他的胸膛,深深吸闻那久违的男性气味,感觉他双臂收紧的力道,听到他强烈震动的心跳……
过去,他们可以变换许多姿势做爱,但每次结束欢爱后,他不是去冲澡,就是坐在旁边抽烟,两人从来不曾安静拥抱过,也不曾相拥而眠。
她总是孤单地睡去,有时被他叫醒送回家,有时一觉到天明,他已经付清客房费用,先行离去。他就是这样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这个沈昱翔会是以前的沈昱翔吗?她有些怀疑地抬头看他。
那对深邃黝黑的眸子也在看她,好专注、好认真、好忧郁。
「薇真,不要哭,妳的睫毛膏晕开了。」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她。
「呜……哈!睫毛膏散了,好丑吧?」她又哭又笑,抡起拳头捶他,他什么时候变得不再冷酷,而是会搔动她的情绪了?
「不!妳下丑,妳很漂亮。」他拿出手帕。「我帮妳擦干净。」
她的拳头停在他的胸前,慢慢滑下,眨了眨睫毛,看他的脸孔缓缓靠近。
他捏住手帕,就着淡淡的月光,很仔细地抹拭她眼眶四周的黑渍,抹得不干净,又用手帕包住指尖,一点一点地擦掉残妆。
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彼此的呼吸在交缠,眸光亦是深深地交织。
她忘记流泪,忘记今晚所有的不愉快,就只痴痴地凝视他的黑眸。
他不只擦掉她的妆,也拭去她的泪,目光跟着手帕滑移,像是跳着温柔的华尔滋,款款摆摆来到她的唇边,准备再度邀舞……
「好,擦干净了。」他拿开手帕,脸孔迅速退开。
「喔,谢谢。」她忽然感到失望,低下了头。
两人一阵沉默,海浪哗哗地打着初秋黑夜的节拍。
「妳的衣服破了。」他坐在她身边。
「被铁丝钩破的。」她仍低着头,闷闷地以手指画沙子。
「穿上我的外套。」他脱下西装外套,罩在她身上。
「我又不冷。」
「衣服破了,风吹到肚子会着凉。」
「噗!」她笑了出来,再捶他一记,整个人顺势倒在他的怀里。
「薇真……」沈昱翔身体一颤,自然而然伸出双臂搂紧她。
他曾经以为,再也没有机会与她亲密接触,然而此时此刻,他结结实实地抱着她温软的身子,一切像是梦,一个迟来的、或是永远无法实现的梦。
明月朗朗,涛声轻柔,远方渔火点点,点缀在安静广阔的大海上。
来不及说出的心意,他还是说不出;他能做的,只有珍惜此刻。
他帮她拉好西装外套,将她裹得密不透风,脸颊不自觉地擦着她的头发,双手也轻抚过她的背部。
他的抚触像是海浪涌来,一波又一波,那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温柔暖和的浪花,正在为她做最舒服的心灵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