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他们后头的风破晓,在进了山门后,四下打量着这座看来朴实的庄园。关于她师门的事,他大抵知道一些,她的大师兄句空,一心一意服侍师父解神,并负责整理门务,二师兄截空则接任掌门之职,排行第三的她,在十六岁那年返回中土后,即没再回过师门。
一路跟到庄内的某座大宅前,在夜色被旬空带进里头后,门扉随即关起,被晾在外头的风破晓,才在想这座庄园怎么都没什么人时,一串脚步声即在他身后传来。
当夜色再次踏出门外时,与她一道前来的风破晓,已经在院里和她的二师兄截空打起来了,丝毫不为此感到意外的夜色,知道会生事的人绝对不会是那个姓风的老实人,而是她那总爱将每个踏进师门的人踩在脚下,以证明掌门身分的二师兄截空。
某些人与事,无论经过了多少年部不会变,尤其是性子。身为大师兄的旬空,之所以放弃掌门之职,是因他自知武艺不如人,故而专心侍奉师父,而截空在未当上掌门之前,则对她忌惮得很,总怕掌门之职会落到她的头上,在他接任掌门之后,截空仍是怕她会回来与他抢掌门之位,七年前她离开时,最快乐的人,恐截空莫属,就在她今日回来后,只怕截空又将因她而烦恼得夜夜难眠。
冷眼旁观的夜色,静静看着原本可与截空拆招拆得不相上下的风破晓,在截空使出双刀时,依旧没拔剑相向,然而并不欣赏他这等礼让作风的截空,并未因此而下手轻点,或是看在来者是客的身分上客气些,当凶猛的刀风一刀削下他的一绺发时,神色有些痛苦的风破晓,气息开始变得紊乱,而夜色也立即察觉了这一点。
他的内伤根本就没好。
这个蠢男人,在与截空过招之前为什么不先说清楚?还一直让截空?他以为除了她外,别人会很珍惜他的性命吗?
并不在乎输给别人的风破晓,眼看截空眼中充满志得意满的眸光,心想已差不多的他,朝截空抬起一掌称降,并且收势不愿再打,可觉得他处处在退让的截空,却没停手的打算。
在截空刀势再起时,夜色动作飞快的来到风破晓身侧,以两指夹住刀身,阻止截空再对他下手,不只是截空因此而感到错愕,就连风破晓面上的神情也有些讶异。
「他不是来踢馆的,且他有伤在身,就算是胜了,也不光彩。」夜色将冷眸瞥向截空,「二师兄,到此为止吧。」
在夜色松开两指时,才有法子收刀的截空,满心防备地问。
「妳在里头对师父说了些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从头到尾都是解神在讲,她一个字都没开口。
截空并不相信,「你们谈了很久。」
「你放心,掌门之位我没兴趣,我这就走。」知道他在防她什么,夜色别过芳颊,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师门。
「师妹!」就在截空松了口气时,一道清亮的男音大声地在他身后响起。
快走出院门的夜色,回头瞧了瞧与截空截然不同的旬空一眼。
「师父要妳在这住个几日歇歇腿。」急忙跑来留人的旬空,笑意可掬地接过她身上的包袱。
她冷声回拒,「不了。」既然解神不想见到她,截空又怕她来抢掌门之位,她没必要留在这不受欢迎的地方惹人厌。
「这是师父的命令。」丝毫不以为忤的旬空,再次热情地拉着她的手往回走,「妳不会不从吧?」
她沉默了好一会,有些不明白解神在想些什么。
「是。」
「风城主若不介意,一块在舍下住个几日吧?」在走至风破晓的身旁时,旬空顺手也拉过他。
「我?」风破晓犹豫地看着夜色,「但……」这样真的好吗?
「还有,家师想见见你。」旬空在他面前站定,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后,微笑地以两掌重重拍着他的肩。
他指着自己的鼻尖,「见我?」
「这边请。」也不管风破晓有没有答应,负责传话的旬空又是拉了人就走。
「可夜色——」他边走边回头看着独自往花园走去的夜色。
「先让她静静。」旬空一骨碌地推着他在廊上走,在抵达解神的房门前时,开了门就将他给推进里头。
在见过解神后,心情百般复杂的夜色,并没理会那个被拉走的风破晓,在灰蒙蒙的天际飘下细雪时,躲进花园里的她,坐在亭中静看着被雪掩埋,除了死寂的白色外,再无他色的园子。
早知道……她就不要来这了。
解神见到她的反应,仍是与当年一般的冷淡,他并不问她为何来此,似乎早已知道黄琮已死这事的解神,也不问问与他同是师兄弟的黄琮为何自缢,解神只是对她说了件往事,一件,当年他曾阻止过的往事。
「我师父找你做什么?」当风破晓踏进串子里时,她头也不回地问。
「他希望我在这住个数日,因他要帮我治伤。」
她一脸不可思议,「他要帮你?」别说是他人了,就算是本门弟子解神也从没对谁这么好过。
「嗯。」他也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我想独处。」只想静一静的她,在问完话后马上赶人。
风破晓看了看她,回想起解神对他说过些什么后,自顾自地走至她身旁坐下。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听见了。」他不动如山,「但我不能在这时丢下妳。」在她面前,解神说不出口的,黄琮说不出口的,他得代他们说,而且,他也无法在她备受伤害时袖手旁观。
沉默地坐在她身边一会后,他轻声地问。
「妳知道前因了?」
「你早就知情?」或许不知道这件事的人,就只有被蒙在鼓里的她。
「妳娘曾告诉过我。」
还不知该怎么接受这件往事的夜色,在今日之前,她怎么也没想到,父母之所以不得不分别,解神待她冷淡的原因,竟全是因为她,低首看着自己的左川掌的她,更没想到,解神所认为令她家破人亡的人,也是她。
「妳娘……她不敢奢望能够一家团圆,但她更不愿见妳爹死,好几回,她想到中土把妳接走,但妳爹不肯,妳爹说,若是两人中将有一人因妳而死,他情愿死的是他。」风破晓淡淡地说着她所不知的过往。「妳娘在回到天宫的前几年,常常以泪洗面,想妳,又不能去见妳,想妳爹,又怕因她是神子会害了妳爹的仕途,所以这二十多年来,她只能每日每日地思念你们父女俩。」
「他们为何不在我出世后就掐死我?」夜色茫然地看着眼前单调的雪景,「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孤或寡,更不会有今日了。」
「妳是他们好不容易才盼来的骨肉,这种事,他们怎做得到?」风破晓在她全面怪罪自己前,把事情解释清楚。「况且他们会分开,主要原因不是因妳,而是因为帝国的皇帝,所以天曦才不得不走。」
「你知道我爹是因何而死吗?」黄琮之死,脱离了解神的预测,黄琮并非因她而死,而是死于自缢,可解神似乎仍认为这是她所造成的。
「我不知道。」他摇摇头,「我只知道,你们父女,已有许多年没说过话了。」
不是许多年,是七年,就打从她回到中土抢下第一武将这个位置起。
「这只是我的猜想。或许,黄琮将军怕妳日后在知道实情后会因此而自责,或是惦记着他,因此他才刻意疏远妳,由他亲自先行斩断父女之情,好让妳在他死后不会太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