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哥哥,你还在气我救了那个老樵夫的事吗?”白衣少女名为“无言”,只见她 蹙起了新月般的眉,比著手语问道。
前些日子,她在无意中撞见一名老樵夫昏倒在山上,一时心软,忘却了爷爷常说的 世间险恶的道理,以及不得现身、不得让人发觉隐居之处的遗言,将老樵夫救下山去。 这事让冷焰知道后,少见地对她严厉警告了一番,让她到今时今日还心有余悸。
轻叹了声,冷焰摇头说道:“无言,我不是怪你,我是为了你的安全著想。”顿了 顿,他又提醒道:“你忘了爷爷的话了吗?”
“我没忘。”一听见冷焰提起了爷爷,无言一双原本平静的秋眸霎时波澜迭起。
那么一个慈爱和祥的老人家,不仅收养了她这个身世不明又一无所有的孤儿,还将 一身的医术传给了自己,可是这天般的恩惠,她却再也回报不了了。
冷焰见她落寞哀伤的神情,便知她又想起爷爷的好。自小便给了她无数抚慰的雄臂 一伸,一如往常地将她揽人怀中,柔声说道:“无言,别难过,爷爷在天上见你这般, 不会高兴的。”
无言偎在这世间仅存、令她感到温暖安心的壮阔胸膛之中,心思也沉淀稳定不少。 她乖巧地点了点头,抬头习惯性地冲著冷焰微微一笑。
冷焰回了一笑,看著她盈满泪光的澄彻瞳眸,温柔地用指背拭去她眼角的泪花。
此时,地上传来一阵微微的呻吟声响,唤回了两人的注意力。
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焰轻轻一跃,便迅如闪电地点了徐枕亚的昏穴,让将醒未醒 的他又再次昏睡了过去。
无言想说些什么,却让冷焰摇头举手止住了。“无言,你乖乖先回家,这书呆让我 送下山就行了。”他坚定地吩咐,低沉的嗓音透著一丝无奈。
以他对无言的了解,她会循声来此,必定是让这书呆的行径所感动,换句话说,她 很有可能会于心不忍地再次现身救人。所谓“一物克一物”,只要是无言想要的,他就 是硬不下心肠说不,所以干脆自告奋勇。
妙目闪耀出一束惊喜的光芒,无言欣悦地点了点头。“世间知我者唯冷焰一人,我 的一举一动就是逃不过你的眼睛。”以同样的一句话回敬之后,看著冷焰俊毅的脸浮起 一抹柔如春阳的笑,无言巧笑嫣然地转身欲走,但下一瞬间,她又回眸一笑地比了句: “谢谢你,焰哥哥。”这才运气施展了“踏水无痕”的上乘轻功,翩翩飞出冷焰的视线 之外。
冷焰望著她在林中飘飞的玉白纤影愈来愈模糊,脑海中翻飞的记忆却愈来愈清晰。
时至今日,他依旧十分清楚的记得十年前第一次见到无言时的景象——寒风飞雪中 ,她在母亲的遗体前抚尸痛哭,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娘,小脸上血痕、雪痕、泪痕交相 纵横,而真正令人不忍卒睹的是她脸上那抹恐惧、自责、悲痛交织的复杂神色,令他至 今想忘也忘不了。
身为武林第一世家——藏剑山庄的唯一继承人,他也曾享尽世间的优渥尊荣、父母 的疼爱呵护。可“武林第一世家”的盛名之累,却也使得他的父母在四面八方前来挑衅 的高手之间疲于奔命。
终于,他九岁那年,父母在一场公平的决斗之中双双而亡,至此,早不过问世事的 爷爷在历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凄楚沧凉之后,便毅然决然地关闭了藏剑山庄数百年 的基业,带著他云游四方,寻觅一处得以宁静度日的居所,也就因为如此,在他十岁那 年,爷爷才会无意中救了无言。
只是自从获救之后,毫发未伤的她不管爷爷如何好言相问,却只是惊恐瑟缩地不肯 出声说话。
对此现象,精通医术的爷爷研判,无言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才失了言语能力,所谓 “心病还须心药医”,而时间正是一帖疗心良方,日子一久,她应该可以慢慢痊愈。
之后,爷爷也曾回到那片树林,试图寻找有关她身世的蛛丝马迹,将她送还给亲人 。可现场找不到一丝线索,而爷爷在附近又私密查访一阵之后,只知道那天发生一件大 事——“龙影堡”在一夕之间惨遭灭门之祸。
爷爷不敢断定无言来自“龙影堡”,而早已隐退江湖的他也只知道近年来在武林中 崛起的“龙影堡”以富可敌国而著称。最后,基于无奈和怜惜,他老人家只得收养了她 ,并将她取名为“无言”。
而今他印象极为深刻的是,那时的无言不言不语,时而痴痴呆呆,时而暗自饮泣的 表情,教人看了不禁鼻酸。
同遭骤失双亲,但无言小小年纪却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惨死,他可以想见其心境悲恸 无助的程度。就这样,那抹相同的切肤之痛化为一股异常的怜惜之情,让自小冷漠的他 也傻傻地、没日没夜地守护著她。
最后,一夜风雪中,无言在极尽哀伤地望了他一眼之后,伸出了纤细的臂膀抱著他 痛哭,而他也在她童稚的凄中释放出长久压抑的丧亲之痛。
此情此景,至今在脑海中依旧清晰,而当时他决意终身守护著她的誓言直到今日也 不时在心底回响,从来不敢或忘。
如今,十年了,他们三人辗转来到天门山隐居也已经有十年光景。
而令人料想不到的是,经过十年的悠长岁月,无言竟然还是无言!而又奇特的是, 无言对自己的身世、甚至母亲惨死一事全无记忆。于是他们也顺水推舟,对于当年救下 她一事闭口不谈。
这些年来,他们三人过著与世无争、和乐融融的日子,由于无言不能说话,是以除 了纸笔,三人的沟通交流也仰赖爷爷所发明的一套手语。
去年,爷爷溘然长逝,相依为命的两人更加相知相惜之余,他也一直谨遵爷爷私下 对他的交代,带著无言离群索居。一来爷爷不愿意自己藏剑山庄传人的身份曝光,二来 也怕万一无言真是龙影堡的人,仇家必定依然对她虎视耽耽,是以她最好低调度日,以 避杀身之祸……思绪如乱云般游移不定,冷焰又望了一眼无言离去的方向,这才将心思 拉回到倒卧在地上的书呆。冷哼一声,他不情不愿地抱起他所认定的麻烦精往山下而去 ……
松涛云涌,竹影清翠,梅香扑鼻。
这松竹梅三君子所在之处,既构成了一方世外桃源,也筑了一座温暖舒适的家园。
雅致宽敞的竹屋之中,无言倚在窗前,遥望著远方一溪潺潺流水,在已缓缓临降的 昏黄夜色中,边享受著已渐朦胧的山光水色,边等待著冷焰回转家门。
清浅迷离一笑,她习惯性地拿出了颈项上挂著的“玉降龙”把玩著。这块有关她身 世之谜的玉佩,曾困扰她很久一段时日——依照爷爷的说法,自己是在褓襁之时,被人 丢在荒山野岭,全身上下除了这块玉之外,毫无辨认身份的线索,这才让他老人家给收 养。照这样说来,她可能是一个弃儿,既是弃儿,那为何会拥有这块看来价值连城的宝 玉?而且她怎么会知道这块晶莹剔透、绿得醉眼的玉佩叫“玉降龙”?
只是这些问题太过恼人,所以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想它了。正当她将“玉降龙” 高举过头,让刻工十分精美的盘旋龙纹在仅存的光线下闪耀著碧绿光辉时,一抹黑影由 远而近、由近而清晰地落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