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尖的他,一眼就瞄见在池塘里近乎灭顶的上官彦青,他当机立断,迅速的褪下了上衣,扑通一声,就跳进池塘之中。
他在池中,还是敏捷得如鱼戏水一般,一眨眼间,就来到了上官彦青的身边,将略呈青紫色的他高举出水面,靠著两腿的力量滑水,回到池边。
“谢天谢地!”赶来的三个乳母,个个眼中噙著感激的泪水,跪倒在池边。要是上官彦青有个三长两短,别说上官老爷不能原宥,她们也无法原谅自己。
上官彦青被荆慕鸿送上地面后,突然止住哭意,一副吓傻的模样,左右四处张望著,死命紧抱著荆慕鸿不放,深怕再受灭顶之虞似的。
“没事了。”望著上官彦青可爱的童稚脸孔,荆慕鸿怜舍之情大生,不由自主轻拍他的背哄著。
不拍还好,一抚慰之下,上官彦青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吓得荆慕鸿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别哭!别哭!”
上官彦青像是故意似的,荆慕鸿愈是安慰他,他就愈偏要哭声惊人,活像眼泪不要钱似的。
荆慕鸿灵机一动,扳起脸孔说:“不准哭,再哭我把你丢回水里。”
没想到上官彦青软硬不吃,简直可用哭得兴高采烈,旁若无人,欲罢不能来形容。
荆慕鸿算是怕了他,以求救的眼光投向乳母,三个乳母这时才惊魂甫定地破涕为笑,上前去抱上官彦青,免得荆慕鸿为难。
没想到,她们的举动竟使上官彦青哭闹得更厉害,他像是吃定荆慕鸿似的,仿佛只有攀在荆慕鸿的颈上才有安全感,一步也不愿意离开他,更遑论让乳母接过怀里了。
“荆公子,就有劳你帮我们送小少爷回房。”一个乳母不好意思地请求著。“小少爷一刻也不愿离开你似的,他吓坏了。”
荆慕鸿苦笑著点头。“好吧,只有如此了。”
他微微低下身,捡起地上自己的上衣,抱著死缠著自己的上官彦青,跟在乳母的身后。
他们越过了后院,穿过了一道回廊,就在转角的地方,竟和扶著一名中年美妇的上官翩翩迎个正著。
“荆……”上官翩翩瞧见浑身湿漉漉的他竟是赤裸著上身,顿时噤了声,满脸通红地别过脸去。
三名乳母连忙出口解释荆慕鸿之所以赤身的缘由,言辞神色满是感激和自责。
上官翩翩自己听得心惊胆跳,叫险不已,毕竟上官彦青是上官家每一个人的心头肉,是集宠爱于一身的第三代少主,没想到他的性命竟是由意中人所救,她在刹那间所受的惊喜是毕生所无。
“真是多谢荆公子了。”上官翩翩身旁的中年美妇万分感激地说。
迎向荆慕鸿的询问眼光,上官翩翩含羞带怯地说:“她是我的亲娘。”
荆慕鸿知道上官宏毅有五位夫人,忙不迭地说:“见过夏夫人。”
“不必多礼。”夏宛青是一脸“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的神情。
她原本一直埋怨丈夫不和自己事先商量,就仓促将女儿许配给一个东胡人。
夏宛青年轻的时候曾在东胡遇劫,留下了一个终生难忘的痛苦回忆,事后历险归来,重回上官宏毅的怀抱。虽说事过境迁,但每当午夜梦回,回想起过去的梦魇,心头的伤口又会被挑起,淌血疼痛难止,那是丈夫上官宏毅的万千柔情也难平抚的痛楚。
所以,她一直对东胡深深厌恶。没想到,丈夫竟将她唯一的女儿远嫁东胡。
“你以为我舍得吗?”上官宏毅叹了口气,万分不舍。“但是荆慕鸿人品好得太过分,只有他才记得上翩翩。”
见向来不轻易赞人的丈夫对荆慕鸿赞许有加,柔顺的夏宛青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她心中总有著一份不安,像水做成般的翩翩,能在苦寒的北方绽放生存吗?
没想到,翩翩竟无视于她的担忧,一古脑地说著荆慕鸿的好,夏宛青没见女儿这么神采奕奕过,在她的眉飞色舞中,她这个母亲的不安显得多余了。
今日一见荆慕鸿,她才真的折服。莫怪,丈夫要拣他托付女儿终身,而不惜将女儿远嫁异乡!
就是这个丰神俊朗的男子为了求得她的女儿,不惜以奇珍打点上官家上上下下吗?他本身就够教女人倾倒的,更何况他对上官翩翩的用心之深!
没法子抗拒的,夏宛青这样地告诉自己,她势必得失去女儿,多他这么一个异族的半子。命运总是在冥冥中注定好一切,不是吗?
只消看一眼翩翩和荆慕鸿的相互对望,就知道这一段姻缘的情投意合。
荆慕鸿向陷入怔凝中的夏宛青告退,跟著乳母的脚步准备离去。
夏宛青不经意地瞄到他背上的一块鹰形胎记,吓得她顿时敛去笑意,玉容惨淡,脸色灰青地抚住胸口。
不可能的,天下不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
可是,他是个东胡人。
难道,他还活著,当年尚在襁褓的他并没有遇害?
夏宛青望著逐渐远去的荆慕鸿,又望著痴痴看著他离去的上官翩翩,说不出自己是极喜还是极悲,只觉眼前的一切开始黑暗了下来。
老天,当年她到底进了什么孽?
在上官翩翩情急的呼唤声中,夏宛青昏倒了。
***
悠悠地,夏宛青从恶梦中惊醒过来,二十二年了,她始终不能脱困而出,在极度不安中,她发现一双有力的大手,以熟悉的柔情环住了自己。
“青儿,没事了。”上官宏毅轻哄著她。
丈夫的关心神色,使她更加情难自己,眼泪夺眶而出,埋在上官宏毅的怀里呜咽说:“他没死,爷,他没死!”
“谁没死?”上官宏毅不解妻子为何会如此失控。
“爷,我要见他,我要立刻见他!”夏宛青抬起了泪眼汪汪的脸,激动无比地嚷著。
“你想见谁?”
“荆慕鸿,我要见荆慕鸿!”夏宛青脱口而出,眼里有著不能负荷的惊惶。
但愿一切是她心神作祟,眼花错认,否则她如何来收拾这不堪回首的残局?
“为什么要见他?”上官宏毅实在不能理解妻子的心思。
“爷,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夏宛青无力解释,像个讨糖的女娃般吵闹。
“好,好。”上官宏毅见妻子已失去理智,回头对丫鬟说:“快去东厢房请荆公子!”
“是的,老爷。”
上官宏毅发现夏宛青颓然地发呆著,仿佛承受了极大的负担。“青儿,告诉我怎么回事?”
“爷,”夏宛青只是失魂落魄地喃喃著:“他没死,他没死!”
上官宏毅见妻子不肯正面回答自己,只好徒叹一口气,静待关键人物荆慕鸿的到临。
“老爷,荆公子来了。”
荆慕鸿一脸意外地施礼著。“见过上官老爷及夫人。”
“慕鸿你来得正好。”上官宏毅如蒙大赦似地说:“你的岳母有事要问你。夫人?”
上官宏毅换了好几次,夏宛青才从怔茫中回复过来,她压抑著自己的激动,拭去泪水力求平静地说:“荆公子,听老爷说,你是到洛阳寻一个至亲的?”
“是的。”
“可不可以告知我内情?”夏宛青哀求著。
上官宏毅见状就知道其中必有玄机,帮腔地说:“慕鸿,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还不能说吗?”
荆慕鸿迟疑地默了半晌,才勉为其难地说:“慕鸿不敢有瞒于岳父岳母,慕鸿的父亲是东胡族的族长,大唐的天子还曾当面赞过他为‘宇内第一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