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姊姊来求个好签,霁宇要北上了。”如果说是来看他,他一定又会不高兴吧 ?
聊了霁宇一些事,又提到丞相是生父的事实。
“丞相的要求也是无可厚非,他是一国之相,总得为大宋著想。”
“我没那么好的情操,只要能让他为难,就可以了。”
“苏晴,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生父亲。”
“惟净大哥,”她任性地与他温暖的视线交接,“你在,我就不需要父亲了。”
“我只是个会念经的和尚,什么都不能做。”惟净想起那天在湖畔拚命守住苏晴的 小王爷。“那位小王爷……看得出来很喜欢你。”
“他的喜欢是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喜欢就是这样,不需要什么道理,但求一个缘字。”
他像个为孩子解说的父亲,含笑抚琴。
苏晴很想知道,如果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情感,又怎么会知道镂肌铭骨的缘呢?
“天竫啊……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起;或许,是一时冲动,时间久了,他自会看清 楚。懿王府的小王爷跟我是格格不入的。”
“你想一竿子打翻整艘船的人?并非有地位的人,就无法同时拥有真正的情感;我 想,小王爷他就是一个特例。仔细想想吧,如果你要他掏心掏肺,他会说个不字吗?”
不公平,他只想到了天竫,却对她无止无尽的思念视若无睹,太不公平了……“惟 净大哥,一个人的七情六欲能有多少?我再没有剩余的情感回应他了。”
“苏晴,”带著愁的叹息,绵长地穿过蝉鸣琴声,俯伏在她面前乞求:“别让我绑 著你。”
树上千万只蝉儿骤然一齐静止,苏晴睁大明眸,不知是因为这突来近乎耳鸣的静谧 ,还是那股自脚底往上窜流的寒意,她只觉背脊一阵彻骨的冰冷。
苏云到灵隐寺后院找苏晴时,惟净开始咳嗽;苏晴原本以为是喝了那杯龙井呛著的 关系,却在他摊开的手心里发现一小摊血渍,苏云登时吓得语塞,苏晴则呆若木鸡地僵 在原地。
她失败了。那药没效?她调制好的药没效!
“惟净大哥……”她慌得脸色比他还苍白,紧抓住他直问:“惟净大哥,你教我! 教我该怎么做!没有你我根本做不来,我没办法……没办法……”
“苏晴,”他唤得心疼,心疼她难得的手足无措,“有些事……连我也参不透,可 生命就是这样,再珍贵的药草、再神奇的医术也阻止不了生命的来去,你明白吗?”
“不行!不该是这样!你教会我所有医药,我救活了数不清的人……没道理救不了 你啊……”
她的指甲深陷惟净神圣的袈裟,想将他的人连同灵魂一并留住;苏云匆匆把她拉开 ,让赶来的小僧搀扶惟净回禅房去。
“惟净大哥……惟净大哥!”
才进前一步,苏云的手立刻拦住她,小僧们也纷纷回头打量这位过分担心的少女。 苏晴无助地垂下双手,凝望他的身影消失在这阵蝉鸣中。
“惟净大哥快死了……”
苏云不禁放慢脚步,脑海掠过苏晴蜷曲著身子说话时的瞬息,她不得不深呼吸一口 气,以驱走心里的恐惧。
“苏云,你来啦!”
开门时霁宇的清朗笑脸让她释怀了些,却又忧心这样的和谐无法持续下去,于是她 匆匆递出苏晴调配好的膏药。
“用法跟以前一样,你随身带著。”
“替我谢谢苏晴一声。”霁宇收下后,察觉到些许阴影潜伏在她清丽的面孔,“怎 么了?”
“晴儿说,惟净大哥生了病,是绝症,恐怕他……”
“这么严重吗?苏晴她……也没办法?”
“她正在想办法,但是……与其担心惟净大哥,我更担心晴儿。”只要心神不宁, 她就习惯去咬手指甲,现在想起苏晴更是于心不忍。“最近她睡得极少,整天都在研究 药草,不吃不喝也就算了,还拿自己的身体去试,有一次我见到她吐得惨,却拦她不住 。”
“这也难怪。她还小的时候,惟净大哥就疼她疼得紧,教她药学、教她识字,现在 苏晴当然会拼了命去救他。”
他信手把她放在嘴边的手拿开,苏云这才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
“你都快出发了,我还说这些害你担心……”
“别这么说,丞相和惟净的事接踵而来,我本应留下帮忙的,可是……”
如果留下,我的存在对你而言能有任何意义吗?
“其实,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你要上战场,比我们辛苦多了。”
有的,只是现在说不出那代表什么。或许太迟了,因为在你告白的时候我不懂得回 应。
他们陷入沉默,千头万绪在彼此的注视中,剪不断、理还乱地缠绕。
“宇哥哥!云姐姐!”
粼粼清脆宏亮的声音先到,远远的路上就朝他们俩招手,身旁还有一位脸色不佳的 青年,是小王爷。
“宇哥哥,我刚祈来了一个平安符,就赶著拿来给你!”她掏出一个红色锦袋,好 生开心地晃到霁宇面前。“喏!你带著,保你一路平安。”
苏云见状,悄悄将握著平安符的手藏到背后。
“你们怎么知道我家?”
“我们刚从晴姐姐那儿过来,问她的,不过她看起来好忙,没怎么理咱们。”
因为感受到热腾腾的怒气,苏云不禁对一直闷不作声的天竫多加关注。
“小王爷,晴儿又跟你吵架啦?”
“没有,那丫头根本理都没理,就把我轰出来。”
不得已,苏云把惟净的事和苏晴的心情告诉他。天竫始终静静地听,他的神情愈渐 幽沉,透著一丝不平之气与哀伤。苏云不得不住口,因为这些事对他打击似乎超乎想像 中的大。
“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她绕过天竫身边走开,却听见身后一声叫唤,回身见著天竫清郁的脸孔。
“麻烦你,替我转告那丫头一声……初十那天一定要来懿王府。”
“……好,我会的。”
“苏云,等等!”霁宇快速跟上她离去的步伐。“我还有事忘了说。”
她再度停下,对上他反问般的眼神,不解地问道:“什么呀?”
“你是当真不给,还是怎么著?”霁宇的手灵巧地溜窜到她身后,一把抽走了那只 平安符,然后洋洋得意笑著:“每回的惯例,今天也别想赖。”
他知道了……苏云迎著转凉的风恍然大悟,原来霁宇和她,比世上任何人都懂得彼 此,犹如风,虽然透明无形,凭著内心的感动,就能了然于心了。
“那……照著我们的惯例,等你回来把平安符还给我,那时候我……”
那时候她会怎么样?
苏云不寻常的欲言又止令霁宇心生疑惑,疑惑那一线曙光浮现在她深邃的眼瞳。
“宇哥哥!”
粼粼又叫他了,苏云收回呼之欲出的怦悸,再次向他道别:“等你回来之后再说吧 。”
他目送苏云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心里有个强烈的预感──为了听她说那句话,他势 必要再回来。
过了几天的一个午后,苏晴捧著一只小坛往灵隐寺去;这回寺中僧侣不愿通报惟净 出来,顽固的态度惹得苏晴生气。偏偏到了禅院外头又被挡住。
“你们老说他身体不适,到底是怎么个不适法,要说清楚呀!”
“施主,惟净师父需要静养,这儿又是禅院,请施主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