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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来了又来了,又把大家都当小孩子看待了,坏习惯。你呀,别把自己那套哲学强扣在人家身上,你认为不好的事情就真的是不好的吗?别太自我主观了。我最近就遇到这种人,强将自己的认定加诸在别人头上,好像全天下只有她说的话是天理,她看不惯的事情就全是罪恶,别人反驳她一两句,她就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在伤害她、攻击她、都不懂她、都是非不分,拜托,有病耶!」有时坚持己见是好事,但一旦自己的观念已经有了不公正的地方,若还死命坚持就成了固执了,会让人想拿榔头敲醒他或是敲死他。「不过,我看那个女孩好像对你受伤一事相当内疚,我问她叫什么名字时,她一直说她叫罪魁祸首。」

  「她走了?」口气很平淡。

  「嗯。」到医院地下室附设的福利社去替简品惇张罗一些住院物品。「哥,她叫什么名字呀?」总不好之後都罪魁祸首、罪魁祸首地喊人家吧。

  「我不记得了。」简品惇想抽烟,却摸递了胸前找不到放烟的口袋,这才记起了自己身上衣物换成了病患衣服。一烦躁,烟瘾就越大是他多年来无法戒烟的主因,他试过嚼口香糖、叼假烟管,的确让他的吸烟量下降了一半,但一遇上烦躁,他所做的努力就全化为乌有。

  烦躁,一涌而上,在听到她走了之後开始。

  真是泯灭良心,亏他为了救她免於破相之灾,结果她跑得不见人影,连挥挥衣袖道再见也没有。

  虽说每个人都不想惹事上身,她怕他向她狠敲一大笔的医药费或精神赔偿是可以理解的,况且她不过是个孩子,只是他觉得不爽,很不爽。

  他也不希罕她三步一跪五步一拜地叩谢他的恩德,但一声不吭地闪人也显得太狼心狗肺了点。

  「不记得了?那就是说她有告诉过你,而你没记在脑子里罗?」

  「没错。」还记著做什么,反正人都跑得不见人影,就算记住了她叫花漾,也只不过是用来放在心底诅咒暗骂,起不了其他功用,忘了岂不更好?

  「我一直一直在你耳边说我叫花漾,结果你还是没记住……那我的手机和电话你一定也没记住……」门外的花漾像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陷入了某种黑暗的自怨自艾中嘀嘀咕咕。

  简品蕴伤脑筋地沉吟:「那我还是只能叫她罪魁祸首噢?可是我觉得这样很不好意思耶,她昨天整晚都没睡,一直到你从手术房转到普通病房,还替你付了挂号费,又说医药费她要全权负责,现在还跑腿去买奶粉、榨汁机什么的,就算你的伤真的是因为她,我们也不能这么欺负人,何况她只是个小女孩,手上不可能有太多钱吧……」

  「你不是说她走了?」这次换简晶惇错愕。

  「走去买奶粉,说是要让你补体力,榨汁机是要替你压些新鲜果汁喝。」

  「蕴蕴,以後说话不要只说一半,人明明没走,你为什么要回我『嗯』。」害他误以为——

  「是你自己没问清楚,她本来就是『走』出病房,去『了』福利社呀。」简品蕴被指控得很冤枉。

  「你……」唉,沟通不良,这是年龄代沟。「她叫花漾,花朵的花,余波荡漾的漾。」

  「哥,你又想起来罗?这种偶发型的老人痴呆症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简品蕴实在是忍不住戏弄起简品惇。真像个小孩子耶,赌这种孩子气也太不符合他的个性了吧。

  「你噢,哪学来的伶牙俐齿?」简品惇精准无误地伸手揉乱简品蕴的短发,他听声辨位的技巧越来越高超了。

  「跟你这个坏嘴律师学的,有其兄必有其妹。」她吐舌。

  两人都笑开了,病房内没有沉闷的气氛。

  「好好噢,有哥哥就可以这样斗嘴、撒娇……」花漾在门外用著羡慕极的灿灿眼光觑向门缝间简家兄妹的互动。一个疼宠著人、一个正被人疼宠著,他们有著密不可分的血源关系,宠与被宠都像是天经地义一般,谁也不需要排练、不需要温习,这是生物的本能,是血缘的羁绊,也是家人。

  她也想要这样被宠著或宠著人,有个人能如此畅所欲言地分享心事,明明是另一个个体,身上却流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血……

  她,想要家人。

  「我也想要家人……只要有他们这样一半和谐的家人,我不贪心的,一半就好……四分之一也可以……八分之一我也甘愿呀……」

  花漾垂著颈,感觉心里有块佯装的坚强正在剥落。

  她本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反正她向来不愁吃穿,不用像其他同学,想要什么东西得打零工赚取,她的银行户头所拥有的金额,足够让她每个月上Chanel买品牌性的高级用品、吃最上等的餐厅料理,连孤单,都可以用钱买来一大群朋友来陪伴,谁说钱不是万能的呢?

  可是那一大笔的钱,是用亲情衡量出来的价值,也代表著她存在的价值。

  一门之隔的咕哝,飘进了丧失视力但听觉更加敏锐的简品惇耳里,半字不漏。

  「回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简品惇的音量不大,却足以让趴在门板上偷听的花漾听得清楚,那句没有主词的句子是说给她听的。她重新提起地上大包小包的提袋,进到病房里,脸上虽有笑,却很僵硬,部分是因为偷听被抓到的窘态。

  「我……才刚到门口,你就发现罗?听力真好……」欲盖弥彰地暗示自己没有粘在门板上长达数分钟。

  「我来帮你,花小姐。」简品蕴接过花漾右手的袋子,放在病房旁的桌上,「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这……很破费吧?」一个桌子放不下了,其余就往地板上暂搁。光奶粉就足足六大罐,从高铁高钙、珍珠粉配方、冬虫夏草,到脱脂奶粉应有尽有。就算简品惇三餐全用奶粉当主食,到出院为止也喝不完吧?

  「不会啦,能早点养好身体比较重要,不过是小钱罢了。」她花漾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一罐奶粉四、五百块,六罐少说也要两、三千元,对一个学生而言是小钱?!现在的小孩子零用钱都高到这么吓人了吗?简品蕴暗忖。

  花漾手里那个购物袋也是满载,一些必要的、非必要的东西,她也是买到毫不手软。

  「花小姐,我哥没有打算在医院长住,你……你买盘子做什么?」接著看到餐具组、锅子、锅铲一件件从花漾手中袋子拿出来,简晶蕴又是一阵惊呼,别告诉她说她还订了微波炉……

  「我打电话订了微波炉和小冰箱,这样就不用怕食物冷掉或是坏掉了。」花漾抬起小脸道。

  「医院不能摆那些东西吧?」真是默契十足。

  「真的吗?」花漾的表情又是惊愕又是失望。

  「我不认为医院愿意替我们缴那些额外的电费。」简品蕴提出她认为医院会拒绝的最大可能。

  「好可惜……那,床可以吗?」床总不耗电了吧。

  「什么床?」

  「我打算订一组单人床放在他的病床旁,这样我就可以在这里照顾他了。」

  「你乾脆再买套家庭剧院组和KTV影音设备岂不更好?」简品惇打断她的话,那双让花漾印象深刻的黑眸正隐藏在纱布之下,但是透过纱布,背後那双眼似乎仍直勾勾落在她身上,炯然地瞅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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