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文坐回去,苦笑。“如果你是问我找到从哪补起没有,答案是没有。你烟抽得很 凶呢!”
仲桐也苦笑。“没法子。”他在一堆卷案底下找到烟灰缸,弹了弹烟灰。“还是联 络不到蓝先生。”
“没关系。”希文摆一下手。“说实话,他若在,我们说不定还有点碍手碍脚不好做事。倒不是不尊重他──”
“就是尊重他,才有碍手碍脚的感觉。”仲桐接下去说。
相处几天,他和希文很容易便建立起一份男人之间的默契。希文坦诚,为人无伪又 虚心,仲桐很快就看出蓝季卿为何激赏他,事情越繁越杂越乱,希文越冷静。
“说来惭愧。”仲桐抽著烟,坦言相告,“这些年我等于白拿高薪没做事。像我太 太说的,跟‘狗似的’。”他自讽地笑笑。“蓝先生做每件事都把我关在门外,只给我 一些他要我告诉总裁的报告。而我一直就自以为我在做我该做的事。”
“你是的,不要自责太深。”希文喝一口茶。“等我看完这些东西,我们一起来做 些归纳,那时才能有些头绪。”
“有没有已经看过不再需要留著的?我把它们拿走,免得在这占位置。”
希文指指桌子右角。“这一叠不要了,先放回档案室好了。”
“裁员和发行股票的事?”
“再缓一缓好了。”希文沉吟道,“季老住院的事没有人知道吧?”
“照你的指示,只有蓝家人知道,不过这个月薪水到现在没发,已经有人开始传谣 言了。蓝先生又一个星期不见人影──”
“薪水没发?怎么没早点告诉我呢?”希文按按太阳穴。“麻烦你把薪资帐册拿来 我看一下。”
“要不要我请财务经理来和你谈谈?”
“不要,还不要。”
希文不愿意实际上和蓝氏公司内部接触太多,帮忙是一回事,见部门主管,便有理 事之姿。倒不是蓝氏今非昔比,他因之避之唯恐不及。希文从无意涉入蓝氏企业,更别 提接管主权。
稍后他打电话回“丝筑”。
“费先生,我正要打电话给你。”他秘书说。“牧小姐刚来过电话。她留了个电话 号码。”她告诉他。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范小姐。”希文看著帐册上的应发薪资总额,将它念给 秘书。“记下这个数字,今天晚了,明天一早你去把这笔钱汇到这个帐号。”他念另一 串数字。“记下了吗?”
“记下了,费先生。要我去汇?”
“你去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要听到些猜疑的问题和无谓的忖测。”
“是,我了解了。这笔钱…”
“我暂时借出去的,其他等我回来再说。”
希文没有打电话,他决定让自己喘口气,便搁下烦人的公事,直接去了“欧梵”。
第七章
安若端著茶回来楼上,希文倒在沙发上,已经睡著了。
她轻轻放下托盘,下楼关了店门,再回来,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看著他。
就只是看著他,她胸臆中便充满了喜悦。感情是多么奇妙又微妙的东西。它在人不 经意时渗入,然后便根深柢固,执意地留下来,在人体内扩散,由朦胧的期盼,想望, 变成深切的希冀。渴望给予,希望拥有。
这是缘,还是场劫?她分不清。困顿在黑暗的日子太久了,突然有个真心相待、执 心相爱的男人,温柔地进到她孤独颠沛的生命里来,所有的奋斗挣扎,痛苦、愤恨,忽 然变得平顺了,同时人也好像整个地松懈了。
凝视著他,她有种无法言语的了解。没有理由地,她知道他也不是轻易在人前如此这般放松自己的人。而和他一起时,她的无防,是她不曾有过的。
若她没有那个恶魇,若没有那个可憎、可恨的出生,她的感情世界将是如何?她没 想过。然此刻,她领悟了感情不是思考之后而来的,它就在那,是她一直把它和她的生 命本体隔绝开了。
而现在,他就在这。因为他,一种柔和的感情由她心上缓缓流过,这感觉如此美好 。是这样的美得教人心悸的感觉,使得她母亲当年不顾一切付出自己吗?结果呢?
安若甩甩头。第一次,她不要自己去想这些,不要心底的黑暗记忆浮上来。如果爱 和男人是罪恶,就让她罪恶一次吧。
她伸出手,手指轻柔地抚摩他优美的唇。怎么男人的嘴唇可以这么美的?她想著它 熨在她唇上的感觉。
想著,意识即驱遣了行动,她靠上去,嘴唇轻轻贴住他的。她只是要回味一下和他 四唇贴触的感觉。
半梦半醒地,希文一只手臂自她肩后环住她。她的身体教他一拉一抱,整个人靠了 上去,长发盖住了他的脸,嘴唇扎扎实实吻上了他的。
希文醒了,对著她柔软、甜蜜的唇吐一声轻叹,叹念的是她的名字。惊喜之后,他 在她抽身前,把手顺著她的脖子绕过去,另一手环她的腰将她抱上了沙发,让她躺在他 身侧,这其间,他的嘴唇一直没有离开她地吻著她,温柔而饥渴。
她的身躯温暖柔顺地挨著他,贴著他,一如他一直以来所梦想和期待的;甜美且令 人沉醉。他深深吻她,一手顺著她身体修长、美丽均匀的曲线抚去。
起先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一僵,但他的手温柔无比,他的吻令她迷离。渐渐地, 一种奇怪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只剩下知觉和感官反应,她浑身轻颤,无法思考,忘记了 对被男人碰触的恐惧。
尽管他的身体因对她的强烈渴望而发颤,希文没有忘记她以前的怪异反应,没有忽 略她刚刚的短暂僵硬。他不知道她曾经历何事,事实上他对她所知有限。但他要她,他 爱上了她,而爱不需要理由。
他挣扎著拉开身体。“安若……”他的声音柔和粗嗄,“我们最好坐起来,否则我 可能把持不住,占你便宜。”
她柔声笑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由得你占便宜。”但她移下沙发,仍坐在地上 ,拨开掉在额前和颊边的长发。
希文坐起来,摸摸她的脸。“对不起,我没想到会睡著了。”
“能睡得著总是好的。”她举手覆在他手上,颊贴著他大而软的掌心。
他忽然笑起来。
“笑什么?”
“我自己。”他把她的手拉到膝上,用他的双手包住她的手。“念著你,想著你, 见到你了,说不上三句话,居然倒下来呼呼大睡。”
他来时眼中充满喜悦,神色却万分疲惫。现在好多了,唯眼尾留著些许愁纹。
“你没有睡很久,我吵醒你了。”她脸微微地红了。
“吵得好,你该把茶倒在我头上的。”他温柔地凝视她。“什么事困扰你,安若? ”
“我才要问你同样问题呢!”她对他微笑著。
“我的都是办公室里的事。你的是心事。”他倾下上身。“不能告诉我?”
她默然好一会儿。“有时候我真有点怕你的眼睛。”
“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怕我的眼睛。心虚的人怕任何自忖会被看出来的眼睛。”他握紧她的手,不让她走开。“你现在不怕我碰你了,你甚至愿意主动靠近我。对我来说,像美梦成真一样。可是刚才有一会儿,你又不大自在。”
她抿著嘴。
“我不要我们有沟通上的隔阂,安若。语言上,精神、心灵交流上,都不要。好不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