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就不同了。经由希文,经由他们的权宜婚姻,她即将得到她从未有过的自由空 间。
“我要结婚了。”
“什么?”朴枫推开她,瞪著她带笑的脸。“那你今天回来做什么?戏弄我啊你? ”
“你听我说嘛。这是个假结婚。婚礼和形式都是真的,但他不会成为我实质上的丈 夫……”
蓝(王玉)兴奋地说著,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朴枫却不这么想,她觉得蓝(王玉)太天 真。她爱的也就是她这份莲似的纯真,那未沾过一点尘的感情。她的婚姻,她的世界, 在在复杂且混浊,蓝(王玉)能使她自生活里寻到一片净和纯,使她觉得世界不尽然是龌 龊和粗劣,也有些单一的品质。
婚姻的失败,前夫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冷落,周遭许多人与环境的颓废、堕落,她 都无力改变,却又跳脱不出来。但是蓝(王玉),她需要她。她的全心全意,她的依赖和 信任,让朴枫在醉生梦死中萌出一些自信。
可是蓝(王玉)毕竟有著特殊的背景和出身,她的婚姻也不会寻常。朴枫没有她这么 乐观,或者说,没法像她所想的那么单纯。蓝(王玉)兴匆匆说著以后她们会有较多时间 和机会在一起时,朴枫仿佛感到一块阴影沉沉压上心头。
***
希文慢慢放下听筒,耳际犹响著方才他打给朋友的一段对话。
“老靳,你觉得我太闲了,给我找点跑腿的活儿做是吧?”
“我才没那么闲,也没那个熊胆。不过,请问你在说什么?”
“你房子都租出去了,还叫我去看,教我白跑一趟。这,老兄,你做何解释?”
“租出去了?不可能呀。我就怕我弄不清状况,浪费你的宝贵时间,还特地先问过 我老婆,确定她还没租给别人,这才好心好意提供你个Chance,省得你到处去看房子。 你是不是找错门,看错房子了?”
他根本没有进门,也没看到房子。“也许吧。你把地址再说一遍。”
希文当然知道他地址没有写错,更没有走错地方,他只是进去之前巧遇牧安若,而 后相信了她。
问题是,她干嘛骗他?莫非是她自己要租那房子?据希文所知,老靳那房子相当大 ,她若租下,不大可能是一个人住。而且那一带的租金不便宜,以老靳房子的占地坪数 ,月租至少十万以上,牧安若负担得起吗?或者,有人替她付房租?金屋藏娇吗?
最后的想法,令希文感到颇不舒服。虽然“金屋”已几乎成为现下一种社会常态, 希文对此现象亦向不置评,但牧安若如果是被藏的“娇”,未免太教人失望和生气。
话说回来,她如心甘情愿自贬自弃,干他何事?
然而第二天再回到现场,想著她时冷时热的神秘,令人难解,他心头还是抑著个郁 结。等他看过房子,证实她说谎,他便既心宽于他关于“藏娇”的猜疑,又纳闷她的谎 言之目的安在。
巧的是,希文回到这栋楼的同时,安若也到了隔壁那栋大厦。
“请问这儿有没有空房子出租?”
她今天没看见红租条,纯是抱著姑且一试心来的。不过她今天换了打扮,头上是狄 兰德的短发,身上是米色亚麻套装,手里挽著个x鱼皮包。
不管和她精明干练外表是否有关,总之管理员是笑咪咪,客客气气站了起来。
“有,刚好有几间空出来,不过要就得订快点。现在要租房子的可多著呢!”
“九楼有吗?”她微笑地接著说明,“九是我的幸运数字。”
“九楼啊?等等,我看看。”管理员翻著他面前一本又厚又大的本子。“哦,九楼有人。七楼有一间,比其他的都大,还有家具、很漂亮的进口家具哟,所以贵一点。你运气好,这间才空出来。”
“我就先看看这一间吧。方便吗?”
“我得看看屋主在不在。这一间钥匙不在我这,他们没交给我。你等等,他们就住 五楼,那个太太白天有时候在,我替你问问。”他拿起柜台上的电话。
“麻烦你。”
结果屋主不在。
“另外一间在八楼,和九楼这间一样大,差不多格局。”管理员热心地说,“八楼 的我有钥匙,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谢谢你。”
“甭客气,我拿钥匙。”他拿下挂在墙上的一串,抽出一支。“来,这边走,小姐 。”
安若随他一起进电梯。“九楼都住了哪些人?您都认识吧?”
“认识。只要住在这,我没有不认识的。”管理员骄傲地说。“为了安全嘛,不然 进进出出的,要是来了个小偷怎么办?访客啊,生人进来一定要登记才能上楼的。”
“这么说,住在这,有您在,就可以放十二万个心了。”
“放心,放心,小姐,有我老王在,你尽管放心。”
“那么,九楼目前有几户人呢?”
“这栋大厦里的屋子占坪都大,大层楼就只有一间屋。专盖给那种不喜欢有拉拉杂 杂邻居的人住的。你要是喜欢八楼这间,甭担心楼上会吵。这里隔音很好,贵哪,建材 都是最好的。住户都是安分守己的,像九楼的朴小姐,人长得漂亮,客气得不得了。她 是唱歌的,就一个人住,有个小姐常常白天来,也是漂漂亮亮,规规矩短的。这里没有不三不四不正派的人,小姐放心好了。”
他一面带安若看房子,一面热诚的滔滔不绝。对面安若前一天看的大楼,一层是两 户。这边住家隐私性较好,那边管理员话较少。
“怎么样,小姐?要不要啊?”
“我考虑一下。”
回到楼下,谢过热心友善的管理员,安若步出大厦,下意识地转往昨天去过的那栋 。再去看看,她想。也许会再看见蓝(王玉),她只是要确定一下,也许昨天她看见的是 个很像蓝(王玉)的人。
如果真的是她……安若想,她应该幸灾乐祸,因为这是蓝家一个大丑闻──如果揭穿的话。她等于平白捡到一个对付蓝季卿的武器。可是她为什么心痛?为什么心情如此沉重?她坠入沉思,没留意到迎面而来的人。
希文顿住脚步,回头看著和他擦身而过的女人。这么巧?昨天牧安若,今天狄兰德 ,几乎在同一地点。
太巧了。
他的行动比思维快了一步地返身追上前。“狄兰德小姐。”他叫她,用的是中文, 试探的成分居多,虽然不确定他要的是什么结果。
若他以英文唤她,安若或许便来不及适时在转头时,给他那个冷淡、陌生的表情。 她反应前先认出他的声音,及时压下惊愕,她实在没想到会再次在这见到他。
看到她疑问、漠然的眼神,希文难以言喻地沮丧。但既然叫住了人家,总要说点什 么。
“对不起。”他仍说的是国语,还有那么点不死心地密切注视她,留意她最细微的 脸部表情变化。“我想我们见过。”
“抱歉,我的中文不是很好。”她以英语答话。“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希文这辈子不曾感到如此愚蠢可笑。“我们的确见过。”他改用英文和她交谈。“可能你没注意或不记得了,我们曾自伦敦搭同一班机飞台湾。”
“是吗?”她偏头看他,耳环在耳坠上轻轻晃了两下。“对不起,我没有印象。” 转开没有表情的脸,她笔直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