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哈哈哈……”卫廷笑著大叫起来,得意洋洋地在他旁边绕上一圈,“你还是来 了吧?闷骚鬼,装什么冷酷样,我就知道你一定在心疼潋滟,哈哈哈……”
雪契无聊地瞥了他一眼,一句话不吭地便进了小屋。
卫廷稍稍一呆,立即反身追了进来,一边大叫:“翠姨——翠姨呀!那个……潋滟 的老公来了!”
走进小屋没看到人影,雪契无所谓地回头看著卫廷:“谁?”
“谁……嘛……”卫廷翻翻白眼,像是很难启口:“呃……是我的……我的……”
“远亲。”翠姨清晰明朗地替他回答了问题,静静地出现在似乎是通往厨房的小门 边,从她身后传来浓郁的食物香气,教人垂涎三尺。雪契安静地审视著眼前的妇人,而 后者同样安静;但是有那么一点激动在她平静的眼神里翻腾著,这点激动让雪契不解, 可是他没有理会它的意图,有更深的潜流在他心底某处卷动,眼前妇人经过时间历练的 美和她独特的气质底下似乎还隐藏了些什么,他只能定睛望著她,一句话也没说。
卫廷夹在两人中间,这奇怪的沉默让他开始坐立不安,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他猛 地大叫起来:“对!我忘了,我是要去买鱼的。我走了,你们慢谈!”
雪契有点讶异于卫廷莫名其妙的紧张,望了他一眼,然后向翠姨点点头,“你好。 我是卫廷的表弟……”
翠姨微微笑了,“我知道,雪契殿下。”
眼前妇人没有向他行礼的打算,可是雪契也不想追究此事。看看通往二楼的那道阶 梯,他直截了当地问:“我的妻子是否在这里?”
“是的,她在上面的阳台。”翠姨缓慢地点头,可是却在雪契举步想要上楼之前闪 身挡住。雪契凌厉地瞪了她一眼,后者却平然地迎视著他而后微笑,“我想潋滟还没准 备好和你见面。”
“这无关紧要。”雪契轻柔地回答:“我来此的目的是带她前往皇都晋见父王,我 不想让卫廷难堪,请你尽快让开。”
这句话及他的口气中所隐含的威胁足以惊走任何人——却丝毫动摇不了翠姨。
她依然站在原地,一派闲情,“的确,我也不想让卫廷难堪。所以……既然你已经 到了这里,何不坐下稍微休息,等卫廷回来,由他去转答这件事情?”
雪契面上闪过一丝讶异,看著翠姨,他静默半晌,而后笑了——丝毫感觉不到笑意 的笑,“好。”
翠姨看著他,神情却离奇地变得相当悲伤;低下头,她走到藤椅边,并不担心雪契 会乘此机会冲上二楼,她优雅地做个手势,“请坐。”
雪契如言无做,却选了个很远的位子。
翠姨没有坐,站在椅子旁边有点忧伤地注视著他,“嗯……你相当防备他人啊…… ”
这句语说得有点突兀,雪契微一蹙眉,默然不语。
“你也是这么对待你的新娘?”
雪契轻轻一笑,“你未免问得过多。”
翠姨静了静,别过头去,说话的音调染上更多追忆,但是却像在说一个故事那样地 :“以前有一个女孩,爱上了她不该爱的人。虽然知道不该,她还是坚持己见,与那个 男人成婚……刚开始她觉得很幸福。一切她追求的都有了结果,那个男人爱她很深,而 她也回报以同样的爱情。可是时间过去,爱情的热度退了……她发现她的丈夫固然爱她 ,却不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成为他的所有物,一切都必须照他的意思行动。他 钳制她的思想,轻视她的家族,束缚她的自由……”说到这里,她回头对著那个一直以 漠然神情聆听的雪契笑笑,“你呢?你把你的妻子当成什么?”
雪契愣了愣,出人意料地,他竟然开始笑,笑著笑著,他摇头一叹:“怎么全世界 的人都在问同样的问题,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笑了一阵,他慵懒而傲慢地 :“不错,她是我的所有物。”
“因为爱她?”
“——”雪契欲言又止,然后吐出一个字:“不。”
“那么……你放她离开大牢,只是为了孩子?”
“那是我的继承人。”
“也是你和她的血肉。”翠姨突地尖锐起来:“对你而言,妻子只是法律上的财产 ,孩子只是地位的后继者?你——你比你的父亲还要愚蠢!”
雪契一扬眉,脸色相当阴沈,“看在卫廷的分上不追究你的无礼,我想我们不必再 继续这个话题。翠夫人。”
翠姨又悲又怒地看著他,就在这时,卫廷手里提著两条还会活蹦乱跳的大鱼闪进门 ,“哇哈!令天收获好,翠姨!鱼来了!啊……”最后一声﹃啊﹄是因为他发现屋里的 气氛比他出门前还沉重,苦著脸,他走向翠姨:“翠姨……鱼……”
“交给我吧……”提过鱼,看了雪契一眼。翠姨扔下话离去:“你的表弟来这里接 新娘去见他父亲,你最好先去和潋滟说一声。”
“接潋滟去见陛下?”卫廷一时反应不过来,“干嘛?他不是连雪契的婚礼都不去 ,哪还会对潋滟有兴趣?”
“谁知道他在想什么?”翠姨冷哼一声,提著鱼便走进厨房。卫廷甩著两手,看向 雪契:“你是来带潋滟去皇都?……等一下——”他陡地大叫起来:“什么啊!喂!潋 滟现在怀孕六个月了,你还想带著她跑来跑去?你有没搞错啊!还有你这家伙啥时变孝 子了,国王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才不信。”说著他又对雪契挤眉弄眼,“别装了啦, 你是找借口来探望她对不对?”
雪契叹一口气:“你再不上去我就自己上去。还有顺便告诉她,尽快整理好行李, 时间不多,必须马上出发。”
“那你自己上去。”卫廷一瞪眼,“我手上都是腥味,要去洗手。”
卫廷话刚说完,雪契已经掠过他走上楼梯;前者一咂嘴:“看你急得——假惺惺、 笑死人。”
***
离开日绝近一个月,蝶羽一直试著振作精神。但她还是知道,自己的表现不如以往 ;而雪契不在,士兵跟著有些散漫。不该如此——她只不过是问了一个积压已久的问题 和得到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而已——应该只是如此而已啊……与那个大概只有十四五 岁的战俘坐在同一辆马车里面,四周围都有重兵严加看守,可是她却常常突然间失了神 ,也不见得是在想些什么,就是……那个孩子从上了囚车以后一直瑟缩在角落一语不发 ,看著她的神情充满疑惧戒备。看著他,她总是会想起雪契——那个十四岁就上战场, 至令已在生死与血腥中度过将近九个年头的男子,想到自己……身为一个微小臣子的女 儿,有著薄弱的一点贵族血统。她自小便知道自己的命运若是一切依从父母的安排,充 其量就是嫁给一个平凡的男子庸碌一生……她不甘。她有头脑、有武技、有自信,她懂 得把握机会。趁著皇子出征到家乡附近时,她不顾世俗限制毛遂自荐,终于得到皇子的 注意,并进而立下功劳,而得以待在皇子身边……她崇拜雪契。崇拜他敢于挣脱父亲的 掌控而以实力取得自己的天下、崇拜他年纪轻轻已经有如此能耐教叛军敌国闻风丧胆… …她忘了自己是何时爱上雪契,只知道十六岁那年她在战场上受伤从此不能生育,得知 这个消息时她内心所下的决定是如何地毅然毫无反顾。而今……后悔了吗?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雪契爱上潋滟又如何呢?她是他的妻,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只见… …只是她……虽然精神有些不济,她还是克尽职守,不论日夜都不离开俘虏一步;少年 有时哭泣有时沉默,看得出他并不是个坚强的孩子。想要给予他一点安慰,但仅是稍微 的接近她都会让他惊恐得发抖,她忍不住开口:“凭你这个样子,迪萨的残党还对你寄 予希望也未免太蠢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