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一拉开,喀嚓喀嚓的镁光灯又闪起,那些不死心的记者,简直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重新又围了上来。
「厉太太、厉太大,请问厉队长现况如何?」
「厉太大,请你发表一下意见好吗?」
「厉太太,请问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凤婷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心赶去总部,询问丈夫的安危,偏偏这些人却挡在门口,不但不肯退开,还不识相的净问些鬼问题,她火上心头,气得破口大骂。
「我有什么感觉?要是你家人死了,你会有什么感觉?」她怒叫着,推开那群鲨鱼。「全部给我让开!别挡我的路!」
她气势汹汹的又推又挤,总算出了自家大门,在记者的追逐下,冲到大马路口,挥手招了计程车。
镁光灯还在闪个不停,她小脸苍白,匆忙坐上去,这才摆脱了那群记者,往飞鹰特动小组的总部赶去。
第八章
黄昏时分,城市里灯火闪烁。
坐在计程车内的凤婷,脸色始终惨白如雪。她瞪着窗外的璀璨街景,却根本视而不见,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厉大功身中数枪,倒卧在一片血泊中的可怕画面。
热雾涌进眼里,她捏紧冰凉的双手,深吸一口气,用力眨掉那片水雾,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别再去想那些血淋淋的画面。
只是,关于厉大功的种种,却仍萦绕在她脑中,这些日子以来,与他相处的美好回忆,在这安危不明的一刻,一幕幕的闪过眼前。
他们的婚姻,起初根本不牵涉什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她愿意答应他的求婚,是因为他的条件顶尖,不但相貌堂堂、不赌不嫖,又有车有房有存款,还是个拿铁饭碗的公务人员。
虽然说,厉大功从事的是出生入死的工作,但是她先前也偷偷盘算过,就算这个男人真的因公殉职,让她当了寡妇,她也能靠着保险金与抚恤金,安稳的过下半辈子——
因为不熟悉、因为没有深刻的感情,一开始,她在乎生活上的保障,远比在乎他本人更多。
但是,结婚至今,他们共同生活、朝夕相处,她在乎的东西也渐渐改变了。
慢慢的、逐渐的,每天每天,她对他的在意,都比前一天多,对他的依恋也一点一滴的增加,当她发现时,他在她心中的分量,早已超越了一切……
爱情虽然来得有些迟,却真的发生在她与他之间,直到此刻,她才终于觉醒,自己早已深深爱上厉大功。
老天,她真的爱他!
事到如今,她根本不敢想像没有他的日子。要是他受伤过重,真有个万一,那她——她——
「小姐!小姐!」计程车司机的呼唤,把凤婷拉回现实。「小姐,你的目的地到了。」司机说道,从后视镜看着她。
凤婷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下来,矗立在车窗外头的,就是飞鹰特勤小组的总部大楼。她紧咬着粉唇,心头紧缩,手脚瞬间都没了力气,一时之间,她竟然胆怯得不敢去面对事实。
虽然,先前在自家门口,她还能保持镇定,对记者破口大骂,但是那些尖锐的问题,的确每一句都刺进她的心,残忍的撩拨着她的担忧。
那些记者说的,会不会是真的?厉大功是不是真的已经——
「小姐、小姐,你还好吧?」司机从后视镜里,瞧见她眼里闪烁的泪光,关心的转头询问。
凤婷看着那栋大楼,把粉拳捏得更紧,再度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不能哭!她没有时间哭,更没有时间崩溃!厉大功可能已经被送到医院,他可能极需要她的陪伴,或是需要她帮忙处理事情。
对他的强烈关怀,让她能够凝聚勇气,从皮包中掏出钞票,付完车资后,才拉开车门,咬牙朝总部大楼走去。
她的双腿抖得好厉害、抖得几乎不能走路。但是,她不敢停下来,只是专心一志,挪着颤抖的双腿,一步步的朝着大门前进。
这段短短的路程,漫长得像是永远走不完,踏入总部大门时,她已经脸色雪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就要昏倒。
人们忙进忙出,在她身边走动,每一张脸在她眼里看来,都是模糊不清。然后,那些面孔模糊的人们,像是浪潮般分开,她看见一张熟悉可辨的俊容,笔直的朝她走过来。
「凤婷,你怎么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那人的口中逸出,她伸出冰冷的双手,颤抖的摸上那张黝黑的俊脸。直到发颤的指尖下,传来他温热的体温,她才能确定,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她的幻觉。
是他!真的是他!有血有肉、有头有脚、完整无缺的他!
凤婷喉头一紧,跟着就双腿一软,整个人颓然倒进厉大功的怀里。
「凤婷!你怎么了?」熟悉的嗓音里,渗入浓浓焦急,那双强而有力的双手抱住她,担忧的轻摇着她。
她睁开眼睛,因为释然而喘息,小手仍搁在厉大功身上,不断东摸摸、西摸摸,反覆确认他真的完好无缺。
「你没事吧?」她反问,粉唇轻颤着。「伤呢?你是伤到哪里了?」
「什么伤?」
「记者到家里来,说市区发生枪战,你中枪,受了重伤……」
黑眸中的疑惑褪去,厉大功圈紧双手,把她苍白的小脸压入怀中,安抚吓坏的妻子。
「放心,没事的,我穿了防弹衣,所以没有受伤。」
「放心?」埋在他胸前的小脸,用微弱的声量重复这两个字。
厉大功点点头,大手轻拍着她的背部。「没错,我没有受伤,你不用太过担心。」
原本软趴趴、窝在他怀里的娇躯,逐渐僵硬起来。
不用太过担心?!
那些累积在心头,折磨她许久的焦虑、不安,以及恐惧,因为厉大功那轻描淡写的语气,瞬间转化为熊熊怒火,在她脑袋里轰然炸开。
「我太过担心?!」她猛然抬起头来,用力猛推他的胸膛。「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的?你知不知道,我只要看到新闻报导有警员受伤,就吓得要命?」
「我——」厉大功有些愕然,大手握着她的肩,想要解释,却被她愤怒的打断。
「你知不知道,我担心得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总被噩梦吓醒?」她愈说愈气,推着他胸膛的双手也愈用力。「打一通电话报平安,会要你的命吗?连续十几天来,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只能看着那些耸动的电视新闻,整天提心吊胆!」
「对不——」
他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凤婷气昏了头,小手已经转推为戳,嘴上仍不饶人,忿忿不平的继续数落他的「罪状」。
「我知道你工作忙!但是,最起码你也要让我知道,你还活得好好的,没有——没有——」先前盘桓在脑中的可怕画面,再度涌现,她喉头紧缩,一时哽咽得说不下去,连眼圈儿也红了。
她含在眼里的泪,比怒声咒骂,更让厉大功手足无措。他笨拙的拍着她的背,却被她一把挥开。
「人家……我只是想知道你……你还好好的活着……这样……这样很过分吗?」凤婷抽噎着问,连连吸气,眼里的泪水却仍愈聚愈多。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就在大庭广众下,仰起小脸,然后——
「哇!」凤婷张大嘴,开始放声大哭。
厉大功的表情,活像是看见所有的罪犯,全都从牢里逃脱,集合在他面前跳脱衣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