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小侬,抱歉,已经很晚了,但是……我可以跟妳谈谈吗?」已经无人可商量,内心的挣扎又太过痛苦,顾沁容终于鼓起勇气,敲敲门后,对着她说。
自从前些时日与汉斯在无意中见到面后,过往的记忆如鬼魅般时时刻刻纠缠着她,让她不得安宁。
「大嫂。」夏忆侬略显惊讶,随即咧开大大的笑容,「当然可以,请进吧。」
进入房间后,顾沁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以往鲜少与女性朋友谈话,大多数的时候,她比较习惯和男生说话,因为外型柔弱,男人比较容易受到吸引,而女生则会产生排斥的心态。
倒来一杯热茶,夏忆侬率先找张舒适的椅子坐下,「大哥还没回来吗?」
「嗯。」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捧着茶杯,顾沁容润润喉,也让慌乱的心得到些许镇定,「妳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突然找妳。」
「妳需要找个人说话。」她肯定地说,脸上的笑意未减。「从妳回台湾开始,我就等着妳开口。」
「是吗?」她略微失神。
「哥虽然很爱妳,却不懂得表达情感。」夏忆侬闷哼一声,「哪有人放着妻子单独在家,自己天天在外应酬。就算公婆再好,小姑再明理,新进门的媳妇还是会感到孤单呀。我要是妳早就翻脸了。」
「应杰他也是为了工作,不要紧的。」顾沁容忙着为自己的老公辩护。
「舍不得啦!」她咧出大大的笑脸,「放心,我不是说他的坏话,事实上像他这样的老公已经很少见,只是女人还是得为自己的幸福努力。」
「幸福……离我太遥远。」乍听到这两个字,顾沁容再次失神,忽然急切地捉住她的手,「我告诉妳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我的故事。」
记忆回到久远之前,当他们都还是未识愁滋味的学生时代。「我爱的人原本不是应杰呵,当年若不是发生车祸……」
当年,耶鲁大学里有四个男生常常腻在一起,故被称为「四人帮」。同时也因长相各有特色,功课也很出色,在校园内造成极大的轰动,成为女孩们心目中最心仪的Mr.Right,备受瞩目。
夏应杰就是其中之一,另外三人分别是派屈克、东尼及汉斯。巧的是除了汉斯是白人外,其他三人都来自台湾。
而刚从台湾过去的顾沁容则因为长相甜美,人又温柔乖巧,也同样在耶鲁大学中掀起一阵波涛。
每个男人都对她有意,然而最先展开追逐的是派屈克。从小生长在美国,美式作风,性格开朗,连谈情说爱亦同,自然比较主动积极。几次见面后,天生的王者风范和与生俱来的异性吸引力,让未曾尝过爱情滋味的顾沁容飞快地坠入情网,从此出双入对。
四人帮中的东尼和汉斯纯粹只是跟着瞎起哄,待她如同小妹妹般呵护,而夏应杰却因为被好友捷足先登,从此隐藏对她的爱意,但仍维持默默关怀的心意。
那时候的顾沁容实在很幸福,每天出入都有四个大帅哥相伴,不时引来旁人的欣羡眼光。
或许就因为太幸福了,惹来上天的嫉妒,当她无意间发现,派屈克只是为了争一口气才追求她时,内心受到严重的伤害。或许对他来说,她只是个代表胜利的战私品,但她却已经付出了真爱。
吵吵闹闹间,他们仍在一起,至少她很努力地尝试各种方法,然而当初单纯的情感却慢慢地变质。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两人再度因细故而吵架,且愈演愈烈,甚至惊动了其他人,在众目睽睽下,顾沁容冲出屋外,飞快地坐上车子,不顾一切地只想离开那里。
「我们吵架的原因,是听说派屈克又和其他女生在一起,而我始终被蒙在鼓里呵。」故事至此到一个段落,顾沁容稍稍停下,眼角带着晶莹的泪光转向夏忆侬,「当时我气疯了,根本不管外头的路况有多差,风雪还在狂飙呼啸中,只是一心一意的想离开那里。我的疯狂让人担心,妳可以想象的。最后,追上来的人不是派屈克,而是应杰。」
体贴地递上面纸,「故事还没结束,对不对?」
「是的。」拭去眼角的泪珠后,顾沁容点点头,脸上浮现出哀伤。「应杰无法劝阻我,只好跟着坐上车,任凭我飞车而去。我早已经失去理智,直踩油门加速,根本顾不了其他。终于,车祸发生了,因为大雪让我看不清前方的路况,速度又过快,我便撞上前方的大卡车。」
夏忆侬为当时发生的事情感到惊骇,因为大哥始终没有提过,但她仍拍拍她的肩,给予安慰。
「因为有安全气囊的保护,我只受到轻伤,可应杰不同,他受了重伤,因为严重的撞击,他血流满地,就在我的面前……意识稍稍清醒的时候,竟然还先安慰我不要难过……」顾沁容掩着面失声痛哭,虽然事情已经发生多年,每每想起,她还是无法克制地害怕。
「放心吧,事情已经过去了,瞧,哥现在还不是好得很。」她故意佯装轻松。
「一点都不好,事情永远不会过去,甚至造成终生的遗憾。对他的亏欠,是我心底最深的伤痕。」激动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顾沁容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出天大的秘密,「因为有伤到那个部位,医生说他从此失去生育的能力。」
「天啊!」听到此,夏忆侬也忍不住发出惊呼。
「听了医主力诊断后,应杰当场像被判了死刑,整张脸掺白地坐在病床上,看到我的眼泪,却先安慰我。」成串的泪珠滑落,顾沁容抬起头,抓住她的手猛然摇晃,「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求求妳,别再说没关系了。」
「不,哥是心甘情愿的。」
「为什么你们都要说同样的话?」她颓然地瘫在椅子中。
「因为同情哥,所以妳才嫁给他?」她猜测。
「刚开始的确是,我不否认。既然是我造成的错误,就该全部由我来承担,我甚至希望自己能代替他受伤,希望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顾沁容的脸色又恢复淡淡的哀伤,「随着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属于女人的思想开始蠢动,我希望有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让空虚的生活多点寄托,可是想到应杰的不孕全是我造成的,我就没有勇气提起跟小孩有关的话题,甚至连领养也成了我们之间的禁忌。」
「妳……爱哥吗?」
「当然爱,经过三年的相处,他真正是个让女人有安全感的男人。」她幸福地笑了,「过去的爱恋只是年少轻狂的往事,这三年来我慢慢地想通许多事,就算当时我没驾车外出,派屈克和我也终将走上分手的道路,因为我们在一起只是片刻的吸引,他永远无法让我感到安全。跟他在一起,我永远只会担心害怕哪一天会被远远地扔在后面。」
「既然妳也爱哥,为何总表现得不快乐?又为何偷偷和别的男人见面?」夏忆侬不解的问,语气中流露出些许责怪的意味,「对不起,台北很小,那天我正巧看到妳和个男人状似亲密的交谈。」
「妳看到了。」顾沁容点点头,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他是汉斯,我们始终都有连络,虽然次数不多,至少有维持联系。不管我为了什么原因嫁给应杰,对派屈克都是种亏欠,而事实却非我所能说出口。透过汉斯的描述,我才能了解派屈克现在的近况,希望哪天能当面道歉,为我们之间的往事画下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