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威惊异万分,葛老为了掩饰自己泪水盈眶的窘态,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是干哪一行的?我手下这么多,亲信也不是没有,你真以为我不会派人跟踪你、看你有没有在外面搞三捻四啊?”
蕴娴突然很紧张兮兮地插花问一句:“葛伯伯,那到底有没有?”
“搞三捻四?放心啦!我相信我自己的儿子。”葛老引以为傲地说。
蕴娴又补充一句:“葛伯伯那您也放心,我保证他以后也不敢!”
听到蕴娴这句话,凯威就像被闪电打到一般,他悲喜交集地睇睨着她一会儿,回过神来之后,赶快向父亲说:“妈和妹妹都很好……静薇今年上大三了,在中文大学念文学系,她其实很想念你,只是嘴巴上从来不说;至于妈,她……她年纪也大了。”
“好,那就好……”
葛老没有再多说,只是径自合起眼来假寐,凯威和蕴娴踱出病房,在门关上的一刹那,蕴娴瞥见葛老的眼角滑下一行清泪。
***
走出戒备森严的特别病房,两人朝冗长的穿廊走去。
蕴娴突然有些感伤地柔声说道:“凯威,你知道吗?我们两家其实有很多地方很像。”
“哦?我不知道你家也有人在搞集会结社、贩毒走私?”
凯威故意逗弄她地说了句,蕴娴没好气地拧了他手臂一把,不料正好又碰到他枪伤的地方,这次他装模作样地大声叫嚷起来。“喂!很痛呐!”
“噢,对不起!你要不要顺便在这里看医生?”蕴娴显得既心疼、又紧张。
“逗你的啦!只是被子弹擦伤,我自己已经敷了药,不要紧!你说呀,我们两家哪里很像?”
蕴娴踱到穿廊旁边一张面向中庭小花园的石椅坐下来,凯威也跟着挨在她身旁坐着。
她若有所思地喃说:“你应该不知道,其实在不久以前,我爸爸因为心脏不好又有高血压,洗了热水澡之后轻微中风,昏倒在浴室里。现在看到你爸爸这样,我将心比心,也可以体会你为什么不敢弃他而去的心情。当然啦,你们家族里比较‘黑暗’的那一面,我们家是没有啦!”
“那还有呢?”
“还有啊,我们家有个外人很少知道的秘密——我爸有两个老婆,当然正式的只有一个啦,这主要是医生的误诊,原先以为我妈不能生,后来便借腹生子生了我哥哥,谁知道隔了几年我竟然冒出来了!”
凯威听得不是很清楚,他偏着头问了一句:“所以你是大妈生的,而你哥哥却是二妈生的?”
“什么大妈、二妈?我还七爷、八爷、十三妹咧!在家里,哥哥和我都叫我妈为‘妈妈’,而叫生他的妈妈为‘二姨’。噢,天哪,我在讲什么?差点连我自己都搞乱了,反正我们有两个妈妈,而且很奇怪的是,我妈最疼哥哥,而二姨最最最疼我了,反而都对自己亲生的很严很凶喔!”
凯威的脸色一黯,他凄恻神伤地喃说道:“比起我来,你和你哥哥算是幸运太多了,像我,我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一生下来没几天,就被抛弃在一间教堂的门口外面……”
蕴娴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按住他的大手,柔声安慰他道:“但是你现在的爸妈,都待你像自己亲生的一样呀!”
凯威反过手掌来轻握住她的纤细小手,目光缱绻地睇睨着她。
“那我们两家这么像,我们两个算不算是同病相怜?”
她心中小鹿乱撞地垂下脸来,娇羞不已地嗔道:“你别乱用成语好不好?什么同病相怜?你爸又没有三妻六妾……呃,我怎么可以这样说我爸爸呢?我是说,你也很幸运啊!”
“对呀,因为我认识了你。”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凯威又退缩了一下,但是这次他好像下了很重大决定似的,他突然用双手扳着她的肩过来面向他,他恳切而充满真情挚爱地说:“蕴娴,你那天在沙滩上告诉我的话,我想了好久,如果……如果我们一起试一试,你怕吗?”
“我怕什么?你又不是狮子老虎!”
“话是没错,而且也不管我爸创立‘上海帮’的初衷是什么,我们毕竟是讲求江湖义气的帮派,我们重要的人员身上,也都刺了青来表示对组织的忠贞……”
“噢,对喔,你不是狮子老虎,但你是一条龙!”蕴娴半揶揄地说。
他有点泄气地说:“现在你怕了喔?”
蕴娴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柔情万千地瞅住他。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现在也想回头了,更何况你又不是那种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地痞流氓。没错,你爸爸是江湖味很重的企业家,做生意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但你们又没存心想去害人,那跟身上有没有刺青又有什么关系?”
蕴娴虽然如此强调着,但是凯威仍然无法释怀地说:“但是,你的家人又会怎么想?”
“傻瓜!如果你第一次跟我家人见面,你当真要穿皮衣、骑飞车、卷起袖子来给他们看啊?再说,现在有多少好莱坞明星也流行刺青,还有人在肚脐眼上穿洞戴耳环哩!当然我并不是在鼓励这种做法,我的意思是:这些都不能代表一个人内心的好坏。”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帮我一起瞒着你的家人喽?”
蕴娴偏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朝他扮了个鬼脸笑道:“说瞒不好听,算是善意的欺骗吧!再说如果刻意去瞒,你都不必脱衣服洗澡吗?那又能瞒多久?”
“嗯,至少瞒到生米煮成熟饭喽!”
蕴娴又羞又气地朝他肩上又槌又打,两片粉颊嫣红如酡地啐骂道:“你这人好色喔!我还以为你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佛都会跳墙了,三不五时把玛莉亚的眼睛蒙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猪八戒!不要脸……”
两人说笑逗闹之际,穿廊尽端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但感纳闷地回过头去看,这时只见一身劲装的叶茹英气急败坏地奔过来,她一看见凯威立刻嚷道:“凯威,快!快离开这里!”
“小叶?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茹英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跟前,她只是很快地打量蕴娴一眼,然后十万火急地说:“你爸爸那十二个保镖当中,有一个被葛天声收买了,他刚才打电话通风报信,说这位记者小姐跟你在一起,他们已经带人过来要拦劫采访的录音带,我一偷听到电话,就马上赶过来了!”
凯威一时脸色变得铁青。“这么说,叔叔早就知道我爸在这里?”
“没错!那名奸细在监视你爸爸,只要他不向新闻媒体说半句话,他们也不会……”
“啊?糟了!我爸他……”
凯威立刻冲往病房的方向,蕴娴也奔着跟过去,病房外面的四名保镖,这时已拔出枪来严阵戒备,其中一名向凯威喊道:“威哥!里面有状况,不要进去!”
凯威这时已像是一只盛怒的捷豹,他伸手夺过保镖手中的枪,奋不顾身地推门进去。里面小客厅的六名保镖则分成两列地分别举枪面对瞄准着前门和后面的病房,凯威异常冷静地不顾阻挠,只是像一名天不怕、地不怕的勇士昂然踱了进去。
第八章
危机四伏,草木皆兵。
高蕴娴和叶茹英被保镖们挡在病房外的会客厅内,透过大开的房门,只见病房里面一名保镖举枪指在葛天铎的太阳穴上,另一名保镖则平举着手枪瞄准对向那名叛变的奸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