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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页

 

  珏仪啜了口茶后,压下了局促的心绪,“你爹也是我爹,向我道谢太见外了。有什么就直说,我们是夫妻,有什么话不能摊开来讲?”

  “我想告诉你的就是这件事。”问生暗留意她的神情,以防她有何激烈举动,“我并不是你丈夫。”

  她战栗了下,轻轻吸了口气,知情是一回事,听他亲口道出又是另回事,喟然而叹,自己果然没有想像中坚强。“如果你说的是你不是以前的穆祁,那我了解你的意思。”

  她真的了解?莫问生有丝不确定,只好再进一步澄清,“相信你已经发觉我和以往不大相同……”

  “劫后余生,任谁多少都会有些改变,我能理解,你不用担心我无法接受。”她截断他的话。

  问生深深一吁,“我想说的是——裴姑娘,不,我应该称你一声弟媳,我不是穆祁,我弟弟,也就是穆祁已经死在那场火中,你葬的那个人才是你丈夫,我只是……”

  “我知道。”珏仪已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说过我明白你的意思,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一阵窒重的沉默。

  捧起茶杯,杯中水面震荡,诚实地反映出她所受的冲击与心内的煎熬,将脸俯于茶香氤氲中,渴盼藉热气遮掩面上复杂交错的表情,“死都已经死了,就不要再提他了。”

  问生一骇,这无情的声音真是出自贤淑的她口中吗?

  “我不想问你为什么要冒充他,对你的另一个身分也无意追根究柢,我只要保持现状就好。”她低低的,淡淡的说:“我不会干涉你做任何事,只要继续名义上的夫妻生活,让海晨、海翔有个爹疼。其他什么我都能不计较。”

  即使是假夫妻也没关系,她只求能重新活过,重新给她两个孩子一个爹,一个会疼他们、爱他们、亲他们的爹……和一个不会打她的丈夫,只要这样,这样就好了!

  “就算我和晨儿、翔儿一丝血缘也没,我也会疼这两个可爱的孩子,况且我是他们的大伯。”

  珏仪眼眸刷然一亮,猛然抬头,“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珏仪——你介意我叫你珏仪吗?”问生见她摇头方又说下去,“本来我也打算就依如此过日,但我觉得有必要向你坦白,我会假穆祁之名是因为若以原来身分与爹相认将为御史府引来灾殃,所以爹便悄悄换了我的身分,欺骗了你实在抱歉。”

  “没关系,我并不在意。”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请你原谅我不能再假扮你的丈夫。”不惯迂回的他索性一并道出,“我已心有所属,如此下去对大家都不好。”

  珏仪的身体冻住,霎然间被打下冰窖。“你是说你要休了我?”

  “不!我的意思是让已经不存在的消失。穆祁既然已逝世,就不该再有这个人出现,我也不愿意假他人之名享受属于别人的一切。”

  “你不也是爹的儿子吗?穆祁有的不也是你有资格拥有的?”珏仪似是想挽留什么般,“现在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改变?你已经是穆祁了呀!”

  “我永远不是穆祁。”他只是平静地陈述,“我是江湖人士,诈死对我而言不是件难事。等一切都恢复原有的样子,我会另想办法住进来——以我自己之名。”

  “是啊!你能假冒已死之人,让自己再假死一回又何妨?对你来说顶替别人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

  “我从来没有这种意思!”

  “可是你做的不正是这种事吗?”她苛薄地问:“把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很过瘾是不?

  你让我们衍生希望,正庆幸上苍眷怜时,又毫不留情地毁去我们的希望,你想要我把你这种行为称作是什么?同情?怜悯?还是你一时兴起的游戏?”

  问生缓缓闭眼,因为他无法辩驳。

  “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她抓住他,力气之大连自己也毫无所觉。“你可以娶那位姑娘,甚至让她做正室也无所谓,只要你能当晨儿、翔儿的爹,你爱如何就如何,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相信我!看在小孩的份上,我求求你别毁了孩子的希望,他们一直期盼他们的爹会爱他们,你替穆祁做到了这点,不管是同情还是可怜,请你继续下去,别伤害他们!”

  “我……很抱歉造成今天的局面,但我终究不是他们的爹,你想想,瞒得了他们一时,瞒得了一世吗?当以后他们意识到我冒充他们的爹,那对他们的伤害和打击不是更大?”

  “既然你知道会这样,又何必对孩子那么好?”珏仪疯狂地嘶喊,“既然如此又何必理我们?让我们母子自生自灭不就成了?为什么偏要给我们希望?莫问生,你好残忍!你比你弟弟还要残忍!瘟神,不愧是瘟神,杀人不眨眼的瘟神,我恨你,我恨你们穆家!你为什么不和穆祁一样死了算了?为什么要一而再地折磨我?”

  “珏仪……”

  “滚!我不要见到你,”接近崩溃的珏仪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扫掉,铿锵破碎之声大作,恰如她濒临决裂的心。“走!给我走,不要再接近我和我的孩子!”

  问生嗒然,“我只能说我绝无意伤害任何人。”

  “哈哈……”她咬牙切齿状若厉鬼凄问:“这叫无意伤害任何人?莫问生,够了,不要再用谎话骗人,我受够了,求你们放了我吧!走,别让我再看到你,别逼我离开这里!”

  他还是伤害了人,他从未有害人的念头,却总是伤害了一个又一个的人,让他们个个忿恨狂怒指他为瘟神……这种日子要到何时才会终止?!

  “如果可以,我宁愿拿我的血来洗清我的罪孽……”

  到底是哪出了差错?莫问生是不是本就不该存在?扣云呐!这种疑惑可有答案?可有答案?

  门开了,他被愣伫门外的仆佣引去注意。

  “少……少爷!”他惊悸地喊,“小的听见些声音,所以来看看……”

  “没事,你下去吧!”他轻描淡写地打发,由于心头被愧疚占满,以致没察觉下人鬼祟闪烁的神色。

  当门温柔地合上时,珏仪瘫坐于地,犹存泪滴的脸孔苍白失色。

  屋瓦上的石岩军运功于指,往瓦一戳,开出细洞让他观视,而他看到的只有一位流著无声泪水的女人。为何他会不自觉地担心她,为她感到难过?

  珏仪完全失措了,“我只是想给孩子一个爹……”

  值得吗?拉下了脸抛弃了礼教,恬不知耻地求陌生人当她的丈夫,她为的是什么?她的一生就只为别人,替自己求个平稳的生活难道也是奢想?她这样的生命究竟还值得什么?

  涣散的视线停留在掌心的泪珠上,也许,她只值得自己的眼泪吧……不知为何,目睹此景的石岩军,对瘟神的恨意又莫名地深了一层。

  ***

  “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眼芳草。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解鞍敧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苏大先生的西江月,意境恬淡悠远,难得你识得。”倚在他胸臆,她娇然取笑,那怀中的清风明月,总教她难以自己地痴醉,“亏得你是江湖人,书还念了不少嘛!”

  “流浪的日子,其实也没多少安定的时间可让我钻研书册,只是承袭了我娘对苏大先生的景仰,多少会一些他的作品。我娘第一首会的词就是东坡居士的江城子,她常常念著,忆著我爹教她时的种种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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