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露浅笑,又不免担忧地说:“如果晚上有什么事的话……”
“我哥的情况很稳定了,我直到一年前才没陪他们父女俩睡,现在就晓虹跟他睡,只要早上有人帮他起床就行了。”
她看到他的辛苦,而她,从来不曾陪他走过艰苦岁月,只是来发泄心情,然后“接收”安乐的现状吗?
她转过身向左侧躺,背对著他,又去看窗外的月光。
他靠上她,以胸膛贴紧她光滑的背脊,手掌在她身上温柔抚摸。“晓虹知道你来,很高兴。我跟她说,阿姨开车累了,现在在缘山居睡觉,明天再过去看她。”
“我一早去看她吧,拿生日礼物给她,然后就走了。”她垂下睫毛。
“这么快就走?”他不禁拥得更紧。
“我只请两天假,明天晚上台北还有一场喜宴,大企业家嫁女儿,那是我负责的公司,我必需代表银行出席。”
她提醒了他,她仍是大都会里的忙碌粉领族,她的生活重心在台北。
“佩瑜,你喜欢清境吗?”他轻吻她的耳垂,试探地问。
她没有回答,把他摸到左边胸部的手拿开。
他知道他问得太直接,她不可能立刻放弃目前的工作,但他是那么渴望把握住失而复得的她,他将竭尽所能,缩短彼此的距离。
“以后你休假还是星期假日,我去接你上山,这里也是你的家。”
“唔。”
“等到花园营运状况稳定下来,我希望……”
“我想睡了。”她又拿开他的手。
她一再拿开他的手,他早在今晚第一次碰触亲吻时,就发现了异样,她却一直刻意不让他靠近那个部位。
“佩瑜,这是什么?”
他坐起身子,将她翻了过来,让她仰躺面对他,手掌则是覆上她的左边胸部,在靠近腋下的乳房处,捏住了一团硬币大小、还会滑动的块状物。
“纤维瘤。”她立刻回答。
“要不要紧?”他眉头锁上担忧,轻轻按压那团东西。“有做过检查吗?”
望著他深邃忧虑的眼眸,她的心仿佛被一层天鹅绒包了起来。让他捧在掌心细
细呵护,这种感觉已经遗失很多年了,此刻又重新寻回。
她仍是拿开他的手,淡淡地微笑说:“我看过医生,他说就是纤维瘤,很普通的,没有危险。”
“是这样吗?要不要再检查一遍?”他握住她的手掌,担心地问。
“我每年回诊,没问题。”
“不需要割掉?”
“不需要。”
“佩瑜,还是我陪你,再去找其他医生检查?”
“你好烦!我要睡了。”她蒙起被子。
他也不再谈这个话题,关掉台灯,拉好被子,与她在月光下静静相拥。
“明天一早起来,我带你去花园散步,花都开了,好美。”
“嗯。”
“我爱你。”他亲吻她的额头,握住她的手。“好好睡,有我在,你安心睡。”
他,就是她最有效的安眠药,她今晚将不会再作恶梦了。
她不自觉地捏住他厚实的手掌,立时感觉到他温柔有力的回握。
夜渐深,大地进入眠梦,月色踮著脚步,轻悄悄地离开。
她依然恍恍惚惚,似睡不睡。
随著月光的消失,她也放开了他的手。
第八章
夏天来临,中午艳阳晒得玻璃帷幕发烫,天星银行的冷气开到最强。
沈佩瑜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档案,弄得有些头昏,干脆摊在椅子上看电脑。
电子信箱又传来康仲恩的信件,每天至少一封,还有晚上十一点的一通电话,一个多月来,从没间断。
亲爱的佩瑜:
今天晚上,我将跟T大天文社的教授和同学士合欢山观星。虽然我自修了不少书籍,但恐怕有所疏漏,还是需要跟专家实地学习,以后才能做好更专业的旅游导览,让每个来缘山居的客人不虚此行。
附表是五月份收支表,盈余25247,这个数字让我老哥高兴得睡不著觉,因为他也是创造这个数字的有功人员,他是缘山居最好的解说员,昨天我全程让他带小朋友做户外教学,认识植物;下个月印尼看护会来,有人看著他,我更可以放心让他到处乱跑了。
有关花园的投资人一事,德富告诉我,为了避免日后纠纷,最好还是签订契约,详述两造的权利义务关系。我会先研究契约的内容,再寄给你参考和修订,等我上台北,麻烦你找他们出来签约,签妥契约之后,我才是真正向投资的朋友们直接负责。不然总是透过你联络,连一张借据或凭证都没有,即使如你所说,有的是你朋友不想让老公知道的私房钱,但我想她也不放心吧!
花园草创之初,实在太忙,现在一切进入轨道,我预计下星期五上台北看你,顺便完成签约的事。
佩瑜,近两个月不见你,我好想你,想念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刻。
晚上电话再聊。
爱你的仲恩
沈佩瑜关掉视窗,轻轻吁了一口气。
她望向桌上盛开的非洲董,视线焦著在美丽的淡紫花瓣上。
还是山上的大片薰衣草比较有生命力吧?独株的非洲堇只有孤寂之美。
“Grace,你吃饭了吗?”余有财过来跟她打招呼。
“啊,Vicent,我吃了,你呢?才刚回来,不休息一下?”
“你就要走了,我总想找个时间跟你聊聊。”
“这盆非洲堇带不走,给你。”她顺手推了过去。
“咦?”余有财拿起小花盆,仔细端详,笑说:“这花开得很漂亮,给我照顾,要不了两天就枯死了。”
她微笑说:“小心浇水,浇在根部,别浇在叶片上就行了;以后回来看你们,我顺便检查你有没有好好照顾。”
“给我出任务喽?这个任务好像比你丢出来的case还难。”
“我分出去的case真的不难,额度到期的,我都做好了,剩下的客户就靠你们继续奋斗,帮天星创造更好的业绩。”
“唉!你怎么说走就走,该不会跑去美国结婚吧?”
“如果是结婚,一定跟你们讨红包,我是去念书。”
“你做得好好的,也不一定要再念博士啊,还是你想以后到学校教书?”
沈佩瑜笑容沉静地说:“人,总该走自己的路。”
余有财哈哈笑道:“这是你们年轻人的讲法啦,像我有家庭的,孩子和老婆怎么走,我只能跟他们走。”
“看样子你也定得很快乐,家庭就是你的生活目标。”
“是呀!年轻时总是想要做这个、做那个,等到老了,才发现平安就是福,有一个家,安安稳稳的,老婆不要太凶、孩子又懂事,这就够了。”
“Vicent,电话!”后面有人高喊。
余有财抱著非洲堇离开,桌上空出一个小位置,显得有些空洞。
沈佩瑜回去整理档案,将散乱的资料归到各自的“家”;从今以后,她也要在这个大千世界里,尝试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家”。
整理累了,她又转头看电脑。
小种籽又传来一封信,她打了开来。
佩瑜,附件走乳房纤维瘤的医学报导,请详看。过去我寄给你的资料,你都看过了吗?你什么时候安排今年的检查?我陪你去,仲恩
沈佩瑜按出附件,这是一篇她早已了解的报导内容——
……家族中有乳癌患者,或是肿块忽然变大、肿块愈变愈多,这类的乳房纤维
瘤可能恶化成癌症,应该马上检查治疗……
她用力按下滑鼠,关闭档案,也顺手删掉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