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倌,您这边坐吧!这个位子视野最好了,以前舒小姐总喜欢在这里……」店小二才说了一半,就及时想起舒小姐已经死了,而君大少也已被押进死牢了。当下他讪讪的住了嘴,抽下肩上的毛巾开始擦起桌椅。
原来雅儿总是坐在这里的呀!
虬髯汉子──舒致远忍不住摸一摸妹妹曾经坐过的桌椅,一脸的眷恋之意。随即想起她的无辜被害,一度温柔的脸上立时生起一抹杀气。
「这──街对面就是君家吗?」说着,他推开窗子。
不知是他用力过猛,还是窗子长年不开而坏了,竟「匡啷」一声掉下半扇窗。
「是是是。」店小二也算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可是这虬髯客身上的戾气仍教他的心不由得猛跳一下。
「这些就作为赔偿好了。」「当」的一声,一锭大银扔在桌上。
「呃……」店小二眼尖的发现,这客人掌中的椅子扶手似乎裂开了。
「怎么,不够?」舒致远的浓眉蹙紧了。
「够够够,客倌,您要喝些什么?」店小二陪着小心。
「来一坛三月春,切两斤黄牛肉。」说起这三月春,舒致远就想起舒雅信中对这种酒的描述。
可惜现在酒仍在,人却已杳。想到心痛处,他的浓眉皱得更紧了,而眉间的刻纹也深刻得有如刀削斧凿一般。
虽然知道绵软的三月春搭配粗俗的黄牛肉,根本就是不伦不类至极,可──慑于这虬髯客的危险气息,店小二仍是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不多时,店小二战战兢兢的将酒菜送上楼。
「客倌,您的酒菜。」
「拿着这块令牌到知府衙门,要他们派一队人马给我把对面的君家团团围住,准进不准出!」舒致远掏出一块黑黝黝的令牌,扔在桌上。
店小二接过令牌偷眼一瞧:致远。
天哪!莫非他就是传说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致远将军?难不成他今天是来为妹妹报仇的?店小二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当下不由得双腿打颤。
「看什么看,还不快去!」舒致远冷眸一扫。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店小二当下矮了半截,连滚带爬的冲下楼去。
冲得太急,一不留神竟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幸好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只是他心里所受的惊吓也够大了。
半晌,街上就跑来了一队府兵,将君家团团围住。
「将军,一切都按照您的命令做了。」带兵的队长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将令牌双手奉还给舒致远。
「嗯,你做得很好。」舒致远接过令牌,点点头。
「这是属下该做的。」能和威名赫赫的致远将军面对面说话,队长觉得很光荣。他挺直了腰杆请示道:「将军,您还有什么吩咐?」
「除非接到我的命令,否则谁也不许离开君家。」他交代道。
「是,没有将军的命令,就算是只蚊子,属下都不会让牠飞出君家!」队长行了一礼,便领命而去。
果然是将军!店小二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和一个将军零距离接触,在旁边看得直发怔。
「看什么,还不下去?!」舒致远睁着因多日没睡而变得血红的眼睛,冲着店小二吼一声。
「哇呀~~」被吓到的店小二双腿发软,只能扶着栏杆走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君家大堂,安静肃穆,一如从前。
君老夫人雍容的端坐在主事者的座位上,君家的子孙们按照各自的排行,恭谨的立在堂上。
堂上最显眼的地方供奉着一卷明黄色的布帛,这是日前永乐皇帝颁给君家的圣旨。
「皇上给君家指婚的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君老夫人的语气有些沉重。
如果这事发生在一个月前,她会将之看成是皇上莫大的恩典,可──如今谁都不会认为这是皇帝的恩典了。毕竟,一边是被喻为「西北长城」边关重将,一边是赏风吟月的风流公子,两者孰轻孰重,想必精明的皇上心中也有数吧!
皇上心中会偏袒谁,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他们君家现在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呀!要平安度过这个难关,他们需要更多的好运。
「你们大家快商量商量,这就将人选定下来吧!」看见众人没声没响的,君老夫人出言催促道。
堂下众人一阵窃窃私语,却还是没人愿意站出来说话。
毕竟此时嫁入舒家,与其说是嫁过去做将军夫人,还不如说是给对方做出气包用的。再说,这舒致远才进了苏州城,就来势汹汹的封了他们君家的大门,还下令除了买菜买米之外,谁都不许出入。
这不摆明了昭告大家,他是来替妹报仇的吗?在这种状况下,嫁过去的很可能连小命都不保。
「你们说话啊!难不成都是哑巴?」等了一会儿,见儿子媳妇们没一个愿意出面的,君老夫人有些生气了。
此话一出,有女儿的几房顿时变了脸色,脆弱一点的甚至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终究是把屎把尿的,好不容易才将一个娃娃养成如花似玉的姑娘,哪个做父母的狠得下心将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推呢?
「奶奶,您看是不是去买个姑娘回来?反正也不过是百把两银子……」君贻斌,君家年轻一辈子中最诡计多端的一个,出主意道。
「是啊是啊!这个主意好。」
「还是我们贻斌脑子转得快。」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有女儿那几房的大力赞同。
「可是大门都被人家派兵堵住了,我们要上哪去买人?」也有人提出异议。
「再不行就从家里的丫鬟里挑一个,反正历朝也有假公主和番的戏码,我们也来个假小姐出阁算了。」又有人出来献策。
「你是读书读傻了还是怎么的?万一被人识破,这欺君之罪谁来承担?」有人立即驳回。
「呜呜呜~~娘啊!我不嫁、我不嫁嘛!呜呜呜呜……」
「乖女儿,我可怜的乖女儿呀!呜呜呜呜……」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泪腺发达的已经开始掉泪了,还有母女抱头痛哭起来。
说的说、嚷的嚷,痛哭的痛哭、抱头的抱头……当下将原本清静的堂上吵得乌烟瘴气的。
哭声此起彼落的,饶是君老夫人一向精明能干、手腕果断,见到这副情景也不由得束手无策了。
唉!君家的嫡子嫡孙们,怎么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呢!
多年来,她为君家上下操劳了心,可是家大业大的问题也多,人人各怀心思,有好处时大家都抢着要上,一旦要担责任了,又都忙着往后躲。尤其这种摆明嫁过去会落得不幸的下场,更是谁也不肯去做了。
莫非君家真的走到尽头了?君老夫人才在绝望时,一个清音传入她的耳里──
「我嫁。」
「妳?」君老夫人抬起疲惫的眼。
「不错,就是我。」君怡歆直视她的双眼,没有丝毫退缩。
匆忙赶到的君怡歆,身上的画衣还没来得及换下,脸上、手上也仍沾着各色的墨点。
「妳可知此去凶多吉少?」君老夫人又问。
「知道。」君怡歆点点头,「可是总得有个人去呀!」
「是啊!总得有个人去。」这抗旨的大帽子他们君家扛不住呀!君老夫人长叹一声,才正要开口,下面又吵成一团。
「怡歆不能去的,不如让怡室或怡嘉去好了,反正她俩对君家也没什么用处。」二房的君贻文跳出来嚷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