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小倩到哪里去了,我只能凭感觉、凭猜测,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基金会附近、我们曾经去过的所有地方,咖啡店、西餐厅、小公园,统统去找寻一遍,甚至路边的红砖道,我也不放过。
结果是,我失望了,到处都没有小倩的影子。于是我扩大范围,只要是台北市,我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我都去找了,结果还是没找到。当我从最后一家冷饮店走出来时,已经是万家灯火、暮色沉沉了。
我靠在车门旁,双手环抱胸前,望著眼前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混乱的脑袋逐渐冷静下台北市这么大,小倩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我该到哪裹去找她呢?或许她去找某个同学了,或许她去看电影了?我对自己摇摇头,很快推翻了这些想法。
当小倩生气或伤心的时候,她不会去找任何人诉苦,她总是喜欢一个人躲起来生闷气。
一个人……她会一个人躲在哪里呢?如果我是她,在这样伤心愤怒的情况之下,我第一个会想躲到哪里去呢?
当我想到这里,脑际忽然有道电光到过。我知道小倩现在在哪里,如果我猜得没错,她早已经躲回家去了。
我三步作两步冲到路旁的公用电话停,拨了罗家的电话号码。铃响一声、两声、三声、四声……没有人接听。
“快呀!”我在心里祈祷著,“小倩,快来接电话……”
铃响十三声,终于有人接听了。
“喂!”是杨妈妈的声音,“找哪位?”
“杨妈妈,我是赵振刚。”我心急地问:“小倩在不在家?”
“她在。”杨妈妈说,“她老早就回来了,一回来就一个人关在房里头,问她话她也不理,敲她房门也不应,这孩子八成又在闹脾气了。”
“她在家就好,我立刻过去找她。”我急急倒了电话。
我暗暗骂著自己,我是天下第一号大白痴,一著急就昏了头。这样明显而直接的事情,我却绕了这么大一圈。
我不再浪费时间,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向新店的方向疾驶而去。
第九章
乳白色的小洋房,依旧安安静静地轰立在山坡上。今天晚上的风特别大,呼呼的风吹台过树梢,惹得枝叶不住摇晃,满山黑影幢幢。
我很快地下了车,来到门前,按下门铃。
当杨妈妈的脸孔出现在门内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问:“杨妈妈,小倩还在房里吧?”
“她在呀!”杨妈妈兄我神色有异,心中惊疑,“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吗?罗先生和小菱怎么没回来?”
“罗先生临时生病,唐菱带他到医院去了。”我大步走进门内。
“啊?”杨妈妈担忧地问:“罗先生怎么了?”
“好像是腿痛。”我迳自进入屋内,回头对她说:“我现在就是要回来带小倩到医院去的。”
“那你快去吧!”杨妈妈催促著我。
我快步上了楼,到了小倩门前,轻敌著房门,“小倩,小倩,快开门,是我!”门内没有回应,我不由提高了音量,“小倩,快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房门突然打了开来,小倩的脸色异样的苍白,眼神阴郁而冷怒,“你来做什么?”
“小倩,你父亲——”
“我不要听!”她捂住了耳朵,哽咽著说:“我不要听,你们统统在骗我,没有一个人说的是真话,我不要听!”
“小倩!”我大步上前,将她的双手拉下来,“你听我说——”
“我不听!”小倩猛然后退,挣脱我的手,“赵大哥,你和唐菱骗得我好苦,既然你喜欢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
“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走向她,试图说服她,“小倩,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我和唐菱的事,现在并不重要——”
她不但不听,反而截断我的话,“赵大哥,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唐菱?你为她画了一幅那么美的画,在你的心目中,她真是那么美吗?”泪水沿著她苍白的脸颊滑落,“我是如此的爱你,我用我全部的心灵来爱你,你却从来不愿放在心上。赵大哥,你好狠心,你对我好残忍……”她突然身形摇晃,站立不稳。
“小倩,你怎么了?”我一把扶住她,“你的脸色好难看。”
她顺势倒在我怀里,两手紧紧地环抱著我的腰,喃喃地说:“赵大哥,请你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我也只要你,求你!求你把你的爱分给我一点点,只要一点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的痴情、她的伤心,再度使我心软了。我轻拍著她的背,柔声说:“小倩,你这是何苦呢?你还年轻,将来你就会知道,其实我并不适合你。”
“我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我爱你。”她将脸埋在我的胸口,“我爱你,如果有必要,我甚至可以为你牺牲生命。”她抬起脸,热烈而专注地望著我,“你信不信,我可以为你死。”
“你在胡说什么?”我心中一凛。
“我可以为你死。”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没有你,我活著一点意思也没有。赵大哥,我要死在你怀里,到时候,你就不能不要我了……”
“小倩!”我将她推开来,审视著她的睑,“你在胡说什么?你父亲现在在医院里,他正需要你,你怎么可以有如此消极的想法。”
“什么?”她吃惊地望著我,“你说我父亲怎么了?”
“详细的情况我还不知道。”我说,“下午你离开基金会之后,他的腿突然痛得很厉害,我们看看情况不对,于是就由唐菱和两位基金会的职员送他到医院去,我负责找你。我找了你一下午,好不容易才想起,你可能躲回家来。现在你快恨我到医院去吧!”
“爸爸……”她面如死灰,摇摇欲坠地抓住我的手臂,著急地说,“快!快送我到医院去……”
“小倩!”我再次扶住她,惊觉有异,“你怎么运站都站不稳?告诉我,你究竟怎么回事?”
“我……”她开了闭眼睛,软软地倒在我怀里,“我刚吃了……一整瓶……安眠药……”话没说完,她便昏了过去。
“小倩……”我抱住她,一颗心徒然凉了半截。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一天发生?为什么我方才进门的时候,没有发现到她的异样?为什么我不早一点想到,以她激烈的个性,可能做出这样的傻事?一整瓶安眠药!天哪,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我为自己的疏忽和大意感到懊悔不已。
我将她一把抱起,火速赶往医院。
台大医院的急诊室外,唐菱正在向我叙述一件令人心惊的事情。
“什么?”我无法置倌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唐菱的语气平静,脸色却十分苍白,看得出来,她在极力隐忍住心中的伤痛和激动,“是肿瘤,他的腿之所以会病,并非当年车祸的后遗症,而是肿瘤。这个肿瘤长在靠近腿部的脊椎,压迫到了神经,所以造成疼痛。”
“肿瘤!”我的耳际忽然“轰”的一声,像是爆炸了一颗小炸弹,“是良性还是恶性?”
唐菱缓缓地摇头,神色凝重,“目前还不知道,大夫说必须等开了刀才知道。但是究竟要不要开刀,却是一件十分令人为难的事情。大夫说,如果肿瘤是长在皮下,虽然很容易割取,但是却多半是恶性肿瘤;如果是长在肌肉或者脊椎神经上,甚至长在脊椎骨中,开刀都很可能伤及神经,而使得汉钦瘫痪的情形更加严重,到时候他很可能连轮椅都不能坐,而必须终生躺在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