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没有辩才无碍的能力,要如何争取到皇上的注目?如何让群臣对他的能力心悦诚服?这项缺陷让许多想依靠他的知名度混入朝廷的人打消主意,纷纷另求方法。
或许他真的该感谢他的娘亲呢!因为不擅言词的缺点,令他可以免去进入朝廷之中,避开那勾心斗角的黑暗场所,可以逍遥自在地念书、习武。
清瑛有满腹经纶,可是对做官这一途避若蛇蝎,宁愿直接找皇上,也不愿让自己的抱负经过层层关卡之后,被不肖官员给盗去,或者让想一手遮天的奸臣给扣留,徒留「抑郁不得志」的遗憾。
讨厌那种送往迎来的虚伪,他只想过得逍遥自在;讨厌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他只想轻轻松松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想为官事所扰,只想为国家大事尽一分力、读遍天下书卷,彻底地看透投身仕宦一途的迷障。现在的他是以冷静而且客观的态度来看侍整个大清国势,宁愿和皇上保持这种私底下的交往,也不愿意两个人的关系在朝野大臣们之间传闻开来,那对他只有害而无一利,可是……那个和硕格格……
今天她穿了一身嫩绿的宫服,领口与袖子的边缘以亮丽的色彩绣上精致的花纹;脚踩着花盆底,腰肢款摆地走入银桂林内。有一种感觉告诉他,如果今日她的脚没有受伤,他相信她的脚步会是轻快地,而不是如此小心翼翼。
风吹起了桂花雨,洒落了她一身的馨香,也在清瑛心中印上了桂花貌。
和硕格格就好似那淡黄白色的银桂,清新淡雅,香气浓郁而不刺鼻,花朵小巧却寿命甚久,花落又开,坚韧且不轻易屈服。
有人将唐太宗的妃子徐氏选为桂花的女花神,也有人将晋代石崇的宠妾绿珠奉为桂花的女花神,因为桂花的易落,绿珠的坠楼殉情,所以杜牧「金谷园」这首诗里写着,「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落花是指桂花,比喻绿珠为石崇跳楼这个凄美的故事,可是在他心中,桂花的存在却象徽着坚韧与爱情。
桂花易落,可是桂树本身却是寿命甚久。传说中,汉朝河西人吴刚因在学仙修行时犯了过错,被谪官到月中伐桂,待桂树被伐倒后方能得赦,可是不论他怎么砍伐,桂树总是能在隔夜后恢复原貌。姑且不论这整个故事的神话性,端看桂树能受创而复合这点,就象徽桂树生命坚韧、不屈服于困境,而且还散发着清香馥郁的花香,就好似和硕格格在桂花林中,那份清雅脱俗,宛如真正的桂花花神。
忍不住让心中的笑意蔓延到嘴角,他这颗无所求的心,似乎找到了在乎的目标。
可……难啊!纵使喜欢她,可是自己有那个资格去爱吗?要知道,当她得知他心底那个最难启口的秘密的时候,她会受到多么大的痛苦?这种椎心刺骨的滋味,只要自己尝就好了,不必连累她。
他喜欢看见她开开心心笑着的模样,每当她展颜欢笑的时候,好似任何烦忧都是多余的、都是自寻烦恼,而且他也不喜欢看见她皱眉的模样,因为那会使他心疼、使他跟着她一起皱起眉头。
开门的声音唤回清瑛的神智,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康熙走进来,但让他惊讶的是尾随在康熙身后的娇小身影。
怎么会?
可能是他心中的惊讶显现在脸上,否则康熙便不会如此道:「来!清瑛,朕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朕最钟爱的女儿和硕格格。」
「格格吉祥。」清瑛重整了下自己的表情,拱手作揖对芷蓝行礼。
「久仰大名,布尔察清瑛公子。」芷蓝只点头,心中也是充满困惑。她不明白皇阿玛为何要带她到御书房来,而最教她惊讶的是布尔察清瑛居然会在御书房内。
皇上在想什么?是这两个年轻人内心相同的困惑。
「皇上?」清瑛对康熙投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清瑛啊!朕在宫中,恐怕没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了。」康熙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用这句话开始做开场白,「三藩之乱未定,朕的儿子又只知道争权夺势,枉顾兄弟之情,能成材的没有几个,而朕最宝贝的女儿势单力薄、处境为难,你说说看,朕该怎么办?」
康熙的心意在短短的数句话之间表露无遗。
「皇上,格格身边理应不乏高手保护,更何况,后宫之中无男人是大清戒令!」清瑛坦白不讳言道。
「皇阿玛,公子说得对,以后儿臣不管到哪里让侍卫跟着就是了,何必……何必劳烦公子呢?」芷蓝微红着脸道,也明白皇阿玛为何要带她到御书房。
平常,他们两人一定都在这里商量、讨论国家大事吧?皇阿玛知道布尔察清瑛会在御书房等他,所以才会故意带她到御书房来。皇阿玛的用意并不难猜,他是想以她的容貌与身分,来拴住这个如闲云野鹤的男人,一辈子忠心耿耿地投效在皇阿玛的麾下。
可……难啊!谁晓得布尔察清瑛的心中是否已经有了红粉佳人?就算自己对他倾心又能如何?在没有明确地知道他的想法以前,她怎么可以像个不懂礼数的女人一样,坦然不避嫌地对他吐露心中的爱意呢?
「芷蓝,你敢确定那些侍卫不会被想害你的人买通?」康熙不以为然地道,他看得出来,自己这个女儿似乎是对清瑛动心了,而且她刚刚说什么来着?久仰大名?什么时候清瑛的威名已经流传到深宫去了?
「啊……」芷蓝愣了一下,纵使她机敏聪慧,但她无法不去在意一旁清瑛投射过来的灼热视线,乱了她的芳心,以致一时之间找不到理由来反驳康熙的质问。
「唉,你知道的,朕平时最疼爱的女儿就只有你,别以为朕不晓得,你在宫中,除了陪伴你额娘以外,根本就没有和其他兄弟姊妹来往。他们如此孤立你,甚至要谋害你,你都不在乎吗?」康熙字字句句出自肺腑,说得她动容,却让清瑛动怒。
「皇阿玛不必担心,儿臣有奶娘,还有贴身婢女慈儿的陪伴,并不会觉得孤单。」芷蓝的脸上绽开最甜美的笑靥,清丽之中带着娇艳,掩盖掉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淡淡愁绪。
「那是谁独自一人,在花园前、银桂林内低声哭泣?」康熙完全不在乎清瑛的存在,敛眉询问着她。
「是啊,是谁呢?」芷蓝从容地回答,「也许是想家的宫女,也许是哪位妃嫔发自内心地吟着,『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
对于她避重就轻,刻意避开自己的孤独,反倒是提醒了康熙,莫忘去探问她的额娘、他的皇贵妃。
康熙因此苦笑了一下。
可在清瑛的心中可不是用苦笑就可以形容,康熙的话揪紧了他的心,让他的心对于她的孤单而充满了苦涩。
「芷蓝,皇阿玛是为你好。」
「儿臣谢皇阿玛的恩宠。」芷蓝不想让话题谈得更深入。清瑛在场,就算她愿意接受,她心仪的男人也未必会愿意接受。为了避免双方难堪、她皇阿玛面子会挂不住的事情发生,因此她抽出帕子朝背后一甩道:「儿臣脚痛得紧,请皇阿玛容许儿臣告退。」
「芷蓝,你的婚事,朕准你自主。回房好好休息!等会儿,朕会命御医过去仔细地为你诊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