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吵到後来,他都有点搞不懂他们到底在争执什么。「这事根本没什么值得在乎。」
「谁在乎那些鸟事!」
「那你干嘛跟我发这么大的火?」
「还不是因为我在乎你!」死猪头!
啊,原来……
晓淑和凯哥霎时同一阵线,陷入惊愕的白呆。
是啊,要不是她至今都还深深在乎著李维祈,何必被那个旧伤纠缠得那么紧?
凯哥经大师如此开悟,不禁敬佩臣服,跪在女友陛下跟前摇尾致歉,恳求陛下玉手垂怜。而晓淑,被这份领悟挫得更深。
小人儿寂然转身,落寞而去。
「喂!」取得完全优势的女友陛下傲然下令。「你也别死脑筋了,你男人既然回头向你求婚,就赶快狠狠逮住他!」
少来找她男人的麻烦。
「好歹他找的是你,而不是一长串名单上别的女人。你还有什么好啰唆的?」
她知道啊,但是……哎。
心思的纠葛太深,令她镇日魂不守舍,因而在带领青少年下乡短期宣教的当天清早,犯下要命的疏失——
她昨晚开车回家後竟然忘了开车灯,现在电瓶没电,根本发不动车!
怎么办?整个短宣队的游戏道具、活动看板、麦克风及扩大机等全都在她车上,由她负责开车载往南投。而参与这次短期宣教的青少年,早由大专的辅导哥哥、辅导姊姊们带领一同搭火车南下,一切工作大家分头进行。要是人全到了,东西却没到,整个下乡宣教的活动岂不完了?
她毁了!她怎么可以因为自己一时粗心,就搞砸了大家准备了好几个月的活动?而且这对满怀期待的青少年们,会是多大的挫败?
本来她可以向老哥的车求援,但现在已早上七点多,哥的车却不在车库里,显然他昨晚根本没回来。该怎么办才好?
脑袋慌到全然空白。
她晕头转向地胡乱开手机,急急搜往她从老哥手机内偷来珍藏的秘密号码。
「喂?」电话几乎是接通的同时就被接起。
呃?她惊呆,这才清醒过来。她把电话打到哪里去了?
「晓淑。」睡意浓厚的哑嗓有著犀利的精明。「怎么了?」
她愕然瞪了拿开一段距离的手机好半晌,严重质疑到底是她的手有问题,还是这支手机有问题。为什么会拨通给李维祈?
「晓淑,出什么事了?」醇嗓轻喃,仿佛再大的危机对他而言,不过淡如云烟。
「我……我的车没电……」
天哪,超级撞墙。她没事跟他讲这干嘛?
「你人在哪里?」
「家里……」
「我马上到。」
他说到做到,不过十几分钟的光景,就驾著爱车飙越半个台北盆地,由北端的自宅狂驶到南端的深山豪宅,悍然而精确地煞在范家大门。
「怎么著?」他冷道。
她呈呆瓜状地一身运动服,晾在车库前,傻望他一副大将军率军开战的威武霸气。
「我今天……我现在应该载著这一整车的道具去南投,可是……」
「开我的车比较快。」他甩都不甩她,擦身而过,豪迈踱往她的车後。「闪开,别挡著我搬东西。」
她急急缩到一旁去,不敢招惹正在极度不爽中的冷汉。
她仍在错愕中,无法回复神智。邻居家的凯哥就可以帮的忙,为什么她会舍近求远,不自觉地打给李维祈?而且她什么都还没说,他为什么会知道她是打来求援的?
不,真正令她芳心震撼的,不是那些,而是他显然是匆匆套上的轻便衣物底下,竟穿著一双居家室内拖鞋。他平日工整的短发,此刻乱得分外性感,一看就知道这颗脑袋必是刚从枕头上弹起来。
他甚至不及戴上隐形眼镜,让她生平第一次目睹他架著深度镜框的模样。
他俩竟在毫无串通的情况下,用著同一款式的备用眼镜。
她看到痴了,迷到傻了,像个倾慕超级偶像的小歌迷,呆呆瞻仰。
勤奋耐操的李维祈,带著低血压的严重下床气,连人带货地疾速杀往南投,藉由恐怖的狂飙狂闪提振元气,为宁静祥和的高速公路带来一些刺激。
反正他现在开的是老哥的车,罚单就交由老哥去负责。
他们以惊人的效率,赶在搭火车的青少年们抵达之前杀到目的地,安然卸货布置。而後一边享用当地教会供应的即溶咖啡,一边坐在大雨暴泄的教会外廊等待年轻人们。
好美。
她娇憨地捧著热咖啡感叹,心醉地欣赏滂沱豪雨中根本什么也看不清的美景——不知道为什麽,反正她此刻觉得眼中看到的一切都很美就是了。就连路边被暴雨打得稀巴烂的狗大便,都令她感到如优美银杏落英缤纷的华丽浪漫。
也许他们俩该搬到这样的人间仙境,买张大摇椅,两人蜷在一起摇啊摇,品尝著有点发潮酸掉的美味咖啡,悠然观看门前隐约成形美如黄金之河的泥流。
啊,多么浪漫……
「晓淑。」李维祈面色凝重地眺望朦胧远方。「你觉得这样好吗?」
「嗯?」美梦微微苏醒。「什么?」
「到这里的事。」
她吓到失手震出半杯咖啡。她又没说,他怎会知道她在暗暗盘算什么?
「我知道你是无所谓,但起码也该为旁人想想。」
啊?「什么旁人?」
「我们正在等的这群青少年。」
她的好心情顿时被冷冽大雨淹到减顶……「你放心吧,我也不想被人误认为我跟你之间有什么关系。请你别太自作多情,也请搞清楚立场,你只是个临时来帮忙的——」
「你到底在讲什么?」
他干嘛这样鄙夷她?好像她的智能有问题。「那你又在讲什么?」
「中央气象局今天凌晨已经发布海上台风警报,你确定这次青少年的下乡短宣还要如期进行?」
「不是说这只是轻度台风,而且路径会偏离台湾吗?」
「看这雨势,我想气象局又得挨大家的骂了。」天有不测风云,气象人员有旦夕祸福。「你是这次短宣的总领队,你自己决定,要不要立刻中止这次活动,全员返回台北。」
她紧张地反覆思量,快快跑进屋内电致气象台确认,赶紧和当地教会同仁商议。但是每一家电视台的报导都跟气象局一样地语焉不详,令人进退不得。
万一全员返抵台北,发现台风也飘然掠去,恢复灿烂阳光,那可怎么办?
「晓淑。」
一手巴在大门横梁上俯身冷唤的巨汉,闲闲宣告。
「他们到了。」
下一秒,土匪流寇来袭似的一票国中生,惊叫嬉闹地湿漉冲进屋内,兴奋的喧哗声充斥整间小教堂。打闹的继续打闹,抱怨的继续抱怨,闲聊的继续闲聊。年轻孩子们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没人注意晓淑拚命高喊的细嚷,把塑胶雨衣胡乱脱得到处都是,大家拚命叽哩呱啦,相互推挤,嚷嚷要吃的喝的累坏了什么的,有如经济大恐慌。
「晓淑姊……」在战乱人潮中的大专生辅导员们,竭力游向她,却又动弹不得。
晓淑也被这群轰炸机青少年堵得无法前进,只好放声狂喊。
「现在台风的情形怎样?」
「不晓得!」大专生们一面引颈呼号,一面被小毛头们的各项要求及勒索包围。「但是沿路已经开始有积水现象,山区要注意坍方及上石流!」
「什么?」天哪,真是有够吵。她啥都听不清楚,只听见大夥又是吵著要上厕所又是什么东西不见又是淋到雨了有点冷的,场面全然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