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有些痛,是无形的,却又好真实。
窦德男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把眼眶那种热热的、讨人厌的感觉硬逼回去;喉头很紧,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定定地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
只闻李游龙在一旁嘟哝着,「这家伙今儿个是怎么啦?阴阳怪气的……难不成被草原上哪个蒙古包里的姑娘抛弃了,古怪呵……」
※ ※ ※
诚如齐吾尔所说,那达慕大会的这一天,塞北草原上的勇士们全聚集在一起。
一早的开幕式,由蒙族男女穿着鲜艳夺目的服装,跳着传统的蒙族舞蹈。天很蓝,草好绿,舞动的人们个个兴高采烈,窦德男原本陪着二姊在一旁瞧着,古噜噜三兄弟和图济儿那群孩子们却冲上来将她架走,硬拉着她下场一块跳。
舞步其实不难,着重在四肢的摆动,她胡乱扭动着,渐渐便捉到窍门。
畅怀地笑着,她一张脸微微汗湿,眼角却在这时瞥见了立于人群外的齐吾尔。他并未下场同欢,而是双臂抱胸,和李游龙还有几名手下不知在谈些什么。
彷佛感觉到她的注视,他忽地抬眼注视过来,穿越人群,直勾勾地对住她。
她脸颊一烧,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反抗,倔强地扬起下巴,她偏开头不去瞧他,更加使劲儿地摆动身躯跳起舞来。
「啊?对不起!」臀部不小心撞到人家了,她赶忙回头,竟是老吉娜。
「姑娘,和老吉娜转圈圈儿吧!」不由分说,她两手已分别拉住窦德男的手旋转起来。
老吉娜笑得很开心,但她的头却晕了,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数不清已转上多少个圈,突然间老吉娜放开双手,她感觉身子轻飘飘地飞了出去,还来不及反应,已一头扑进一片宽广的胸膛里──
「吉娜亲亲,你转太快,她头昏眼花站不稳了。」齐吾尔不知何时靠近,双掌妥贴地握住窦德男的小腰身。
老吉娜笑了,「阿齐会抱住姑娘,不会让她跌倒的。」语毕,她继续跳舞,舞进欢乐的人群里。
「你还好吧?」齐吾尔低头询问,怀中的女孩儿正对着他眨眼,似想抓着焦距将他瞧清。
窦德男甩了甩头。「我没事,你放开我……」身子没来由一阵酥软,被他抱在怀里,闻到他身上混合著泥土、青草和阳光的气息,她两腿竟怪异地使不出力来,心一荡,隐隐约约有了自觉。
他唇形勾勒出淡淡的笑纹,双手如她所求的放开了她。
她感觉得出,他好像有话想对自己说,那对眼瞳含着高深的意味,明光流转,她等著,一颗心提到嗓口。
「接下来还有许多节目,好好玩吧。」他平淡地道,就像对待一个来访的客人那样,尽管亲切,却少掉她与他之间原有的戏谑笑闹。
「我当然会尽情地玩。」她语调略扬,脸蛋红红的,有些赌气地应答回去,「我、我难得来塞外,又难得碰上这个草原盛会,认识了好多的新朋友,我当然要好好玩、尽兴的玩、痛快的玩,不需要你费心提点。」
他目光略沉,嘴角的弧不变,微微颔首。「是我多事。」道完,他朝她淡淡欠身,潇洒地转身离开。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其实……其实……她也不懂自己是怎么了,又好像懂得自己是怎么了,向来开朗豪爽的心房似乎被一些纤细的东西侵占了。
没谁能告诉她答案,而思绪这么凌乱,是要继续当个缩头乌龟不去探究呢?还是鼓起勇气问个清楚明白?
※ ※ ※
草原上,在男女老少尽情跳舞后,大会的重头戏终于登场,那便是蒙族各部大小勇士们摔跤、赛马和射箭三项的比赛。
首先,举行的是最为激烈、也最受欢迎的摔跤赛,群策们在草原上围出一个大圈圈,中间广大的地方便是留给勇士们楣互搏斗竞技之处。
入境随俗,窦德男和窦带弟席地而坐,李游龙当然是挨着亲亲妻子不放,而药王夫妇亦随意坐在一旁。
「蒙族人最爱看摔跤赛,这是力量和技巧的角逐,呵呵!是在大会的摔跤比赛中能脱颖而出,对勇士们来说是至高无上的光荣。」药王抚着胡子,微笑对着窦家姊妹俩说:「带弟和五姑娘都是第一回见识,待会儿得睁大眼睛仔细瞧了,绝对精彩,不容错过。」
话刚说完,擂起一阵响鼓,好几个蒙族勇士挥动双臂、跳着蒙族粗犷的「鹰步」入场,他们放声高唱挑战歌,气势惊人。
「哈哈,这个齐吾尔当族长也当得太过分,竟然也下场比赛,若是赢,也没啥儿好说嘴,要是输,岂不糗大了?!」李游龙望着进场的摔跤勇士们,笑得特别响亮,把窦德男游移的神志陡然唤了回来。
细眯眼眸跟着望去,她在那群勇士中发现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他上身近乎赤裸,只套着镶有铜钉的砍肩儿,露出精壮的胸膛和结实的腹肌,而下身所穿的正是老吉娜那夜为他缝缀的大裆裤,白底上绣着斑烂纹彩,鲜艳夺目,腰间还围上彩绸做的围裙,脚踏着一双牛皮靴。
她看得目瞪口呆,周遭则欢声雷动。
场中的摔跤大赛接着开始,采单淘汰的方式,过程激烈无比,两名勇士奋力想抓住对方的跤衣,用尽方法去勾阻对方的小腿,以期取得胜利。
不久,齐吾尔在比赛中胜出,以过人的技巧和力量打败了每一个挑战的人,晋级再晋级,草原上响着他的名字,好多蒙族姑娘将一条条彩带系在他臂上扣颈项为他祝福,他咧嘴笑开,两颊的酒涡如此亲切,是草原上最受欢迎的勇士。
「齐吾尔比你大上几岁吧?怎么就没有喜欢的姑娘吗?」
窦带弟随性地问着李游龙,没注意一旁的窦德男俏脸沉凝,正大眼瞬也不瞬地盯着等待最后一赛的齐吾尔,特别是他身上「刺眼」的彩带。
李游龙耸耸肩。「以前好像有过一个,不过被别人捷足先登了,自那时起他就独自一个儿直到现在。」
什么?!
他、他……喜欢过别人?!
他真的为一个姑娘心动过?!
窦德男两道秀眉英挺不再,反倒死命地皱着,注意力让李游龙随口的一句话全数引了去。
「呃……阿男,你、你怎么这么瞧我?」李游龙不明就里地搔搔头,「你……肚子痛?!不是……牙齿痛?!也不是……头痛?!」咦,都不是?
「我没事,我、我很好。」对,她很好。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再深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她只是……只是不爽快而已,其他都很好。
李游龙似乎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地问:「阿男,你是不是瞧见中意的勇士了?哪一个?在哪里?你指给姊夫看,我想办法撮合你们。不是姊夫夸口,蒙族的勇士从八岁到八十岁我都认得,你快快指给我瞧,姊夫先帮你鉴定鉴定。」
窦带弟赏了他一个拐子,没好气地道:「阿男这个模样像瞧见中意的对象吗?」是不太像。倒像是见到仇人,想上去拚命一般。
「二姊,我真的没事。」窦德男悄悄捏紧拳头,第一次有这样的体会,直想将一个人占为己有,不准他和别的姑娘说话,更不准他对别的姑娘笑。
这是不对的,他不是东西,是完整的、有自我思想的一个人,他可以自由地喜欢任何一位女子,也可以完全地不去搭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