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该!」郁漫依爆笑如雷地叫过去,然后瞇上眼,若无其事地回复丈夫的问题。「一半一半,意思是说,经过我的警告之后,他们必然不得不收敛过于嚣张的追缉行为,不敢再如此明目张胆的寻找我们,但也绝不会轻言放弃,也就是说,他们的行动会更隐密、更小心,尽量不让我们发现,这样一来,他们找到我们的时间自然也会拖长。」
「换言之,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留在这里思索下一步该如何走,」步维竹低喃,手背轻覆在她嫣红的脸颊上,「这样是很好,不过妳也……」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份不以为然,还蕴含了一点责备意味,但贴在她脸颊上磨蹭的手背温柔如故。「不需要说得那么夸张吧?」
「不然他哪会相信我!」郁漫依理直气壮地反驳。「不吓吓他说如果逼急了我,我会卯起来跟他们拚了,也许先找一座大城市开刀,甚至某个令人讨厌的国家也说不定!不这么说的话,他们哪会怕。」
连跑进她体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居然敢夸下这种天花乱坠的海口,她难道不知道这是在替她自己找麻烦吗?
将来如果有必要的话,她要如何跟人家解释那些都不是真的?
人家又会信吗?
「是吗?」步维竹浮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瞥她一眼。「那么请问妳要怎么跟他们拚?」如果事先知道她会乱放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他一定会阻止她。
郁漫依耸耸肩。「我哪知道,明天的事明天再去担心就好了咩!」
「妳真是乐观,不过……」步维竹无奈摇摇头。「要适可而止。」
「这我知道,放羊的孩子只能作一回,多几次就没人信啦!」
听她振振有词的辩解,轻描淡写的回答,又见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步维竹的目光悄然泛出异样的神色,似有所思地瞅住她半晌。
「我想问妳一件事……」
「问啊!」
「妳……」他迟疑一下。「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吗?」换言之,无论是个性或兴趣喜好等等,他们其实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吗?
「怎么可能!」郁漫依失笑。「那样未免太辛苦了吧?」
「那么……」步维竹瞟她一眼。「妳是真的喜欢古典文学著作吗?」
多少个宁静夜,夫妻俩相依偎,人手一本书,各自沉浸在由文字所雕砌出来的世界里,满足地淹没在平和的气氲中。
难道那时的温馨气氛全是装作出来的假象吗?
「不……」
「……」果然!
「……不只,我喜欢的书籍范围可没有那么狭隘,不只古典文学,我也喜欢人文、哲学、历史地理、科幻、言情、武侠、法律、传记、恐怖、童话、神话……」郁漫依洋洋洒洒地列举了一大串。「甚至大英百科全书,只要是书我就喜欢,包括漫画。」
「漫画?」步维竹静了一下。「真……博学。」
「博学?」郁漫依失声爆笑。「你真可爱,老公!」
可爱?
步维竹皱一下眉,旋即决定当作没听见那两个是男人就会觉得很刺耳的字眼。
「那么,古典音乐呢?」
多少个悠闲的午后,夫妻俩一齐窝在起居室的音响前,陶醉在卡门的暸亮歌声中,或者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肖邦的圆舞曲、帕格尼尼变奏曲等,时而激烈地争辩作曲家在作曲当时的心境,以及每一个音符所要表达的意韵和曲调所要描绘的情景,在当时当刻里,彼此的心灵似乎是相通的。
那时的深刻感动与热切讨论,会是假造出来的吗?
「一样啊!我也不只喜欢古典音乐,还有抒情、爵士、饶舌、摇滚、乡村音乐等,除了越剧和歌仔戏之外,只要是音乐,我都喜欢,包括儿歌。」
「真……广泛。」步维竹喃喃道。
「我自己也这么觉得。」郁漫依得意地咧咧嘴。「我是不敢说自己是那种能动能静的万能运动员啦!事实上,我的个性非常外向,像是坐下来沉思生命的意义,或者是静下心来深入探讨自我心灵那种事我就做不来。开玩笑,我会闷死的!不过,每当看书或听音乐时,我都是百分之百投入其中的。」
那么,他们并不是毫无共通之处啰?
「也就是说,妳并不讨厌我们一起看书、听音乐的时光?」
「不,不是不讨厌,是很喜欢。」郁漫依不假思索地说。「老实说,从小到大我交的朋友大都是那种不太喜欢用脑筋,而且屁股长痔疮三分钟都坐不住的人,就算我想坐下来看看书、听听音乐,他们都不肯让我静下来,所以我总是独自一个人作那种静态消遣,其实那样也是挺好啦!不过……」
双臂一揽,她亲昵地环住他的手臂。「直至和你一起养成那种习惯之后,我才能感受到两个人一起分享看书的乐趣,一起欣赏并深入探索音乐世界的愉快,那种经验更美好,说到这,我还得感谢你呢!」
幸好!
步维竹暗自庆幸,那些令他感到温馨满足的时光对她而言也同样美好。
「不过……」她拉拉身上的大红色露脐小背心。「如果你不喜欢我现在这种打扮,那就很抱歉了,因为我实在很讨厌过去那种布袋装,天哪,真是憋死我了!」
垂眸,步维竹望住她那匀称美妙的身材,目光倏转蒙眬。
「不,这样很好,很……」他低喃。「养眼。」
闻言,郁漫依绽开愉快的笑容,没注意到丈夫垂涎的目光,更没注意到他瞬间紧绷的欲望。
牛牵到北京还是牛,男人走到哪里都是男人!
「漫依。」
「嗯?」
「妳想,如果我们偷偷溜回去,他们单独在这里会不会有问题?」
「呃?」郁漫依愕然回首,终于察觉到丈夫眼中的欲情,不由得失笑。「当然不会,我保证他们绝对不会跑去报警找我们。」
「那我们回去?」
「OK?」
片刻后--
「咦?爹地妈咪呢?」
「被海水冲走了!」
「嗄?」
「笨蛋,一男一女突然消失不见,你以为他们会到哪里去?」
「哪里?」
「……你是从哪里来的,这你总该知道吧?」
「白鹳(送子鸟)送来的?」
「……」
第七章
杀了他!
请你自己去死!
妳会后悔的,不杀他妳一定会后悔的!
这个词儿已经烂到爆了,能不能麻烦你换个新鲜一点的来呀?
杀了他!
不够新鲜。
杀了他!
我要睡觉了,没空理你。
杀了他!
我睡着了。
杀了他!
鼾~~~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
我先杀了你!
然后,她清醒过来了。
然后,她发现自己并不在睡床上。
然后,她发现自己居然在深夜的树林里,穿着睡衣,光着脚丫子。
然后……
「上帝耶稣,我在做什么?」她失声惊叫,两手猛甩,再拚命往睡衣上擦,目光惊怖地瞪住地上那两截活生生被拧成两段,仍在冒出潺潺鲜血的兔尸,背脊骨发凉,全身冒冷汗。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她转而盯住自己的手,颤栗地喃喃自语。
它终于成功了?
没错,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夜夜不厌其烦地进入她梦里来骚扰,现在,它终于突破她的防卫,成功地使她动了手,但只成功了一半,她的确是下了手,却找了替代品,它成功了,却也没成功,但是……
照这种情形看来,它总有一天会完全成功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