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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儿啊!」哀泣声愈来愈清楚,「你千万要挺着,千万不能死啊!就快到了,只差一点点就到了,你千万别丢下娘一个啊……呜呜……」

  是一位老大娘。她衣衫褴褛,满面风霜,怀中抱着个瘦弱昏迷的小男孩,哀哀哭泣。

  而她身旁站着个身穿白衫的男子,男子身后是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边,几个黑衣大汉团团围着,神情戒慎。

  水月眸光流转,在落定其中一名黑衣男子身上时,忽地一震,像是认出了什么。她揽辔勒马,示意紫蝶也停下,两人躲在林间默默观察情势。

  「你们……都怪你们撞伤了我的儿!我跟你们拚命,我跟你们拚了!」老大娘忽然站起身,疯狂地袭向白衣男子。

  他身后那群黑衣大汉见状,一个个手按腰际,眼看就要抽出刀来。

  「别动!」白衣男子一个手势止住了他们。「是我们不对在先。」他苦笑,任由伤心的老大娘拳打脚踢。

  过了好一会儿,老大娘像是发泄累了,哭着坐倒在地。

  「大娘,算了。」一个形容疲惫的中年男子上前来拉住她。「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妳就让他们带丁儿去找大夫吧。」

  「可是……丁儿已经连续病了好几天,再加上这么一撞,我真怕他从此再也醒不来了!」老大娘放声痛哭。「前阵子才送走了他爹,若是丁儿也走了,留下我一个孤单老人,我……我宁可不活了啊!死了算了!」

  「大娘,别这么说,大家辛辛苦苦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妳千万别说丧气话啊。」中年男子劝她,指了指另一头的一小群人。「妳瞧,咱们还有这么多人陪着妳,妳哪里是孤单一个呢?」

  紫蝶顺着中年男子指的方向瞧去,果见那儿或坐或躺、零零落落的约莫有十几个人,只是每一个人都面黄肌瘦,各自呻吟,虽然听见老大娘哭号,却自顾不暇,难以伸出援手。

  是难民吗?紫蝶蹙眉。这几天她和水月在边境交界处行走,偶尔会遇到像这么一小群形容惨淡的难民,他们都是从雪乡国来的。据说雪乡国已经连续几年收成不好,税赋又繁重,百姓们叫苦连天,有些人实在捱不了苦,纷纷往邻国迁徒。

  只是山高水远,餐风露宿,吃不饱又穿不暖,往往还没到达目的地,便死了一大半的人。

  紫蝶心一痛,就要翻身下马,水月见状,连忙扯住她衣袖。

  「别担心,水月,他们都是普通人,不是山贼--」

  「我不是担心这个。」水月神色阴暗。

  她一愣。「那妳担心什么?」

  水月不说话,瞳眸忽明忽灭,像是挣扎着什么,终于,她哑声开口--

  「我得先走了,紫蝶。」

  「什么?」紫蝶愕然。

  「我知道我们说好了一起回千樱,不过我忽然想起还有件事待办,恐怕不能跟妳一起上路了。」

  「怎么这么突然?」紫蝶难掩失望之情。「是很重要的事吗?」

  她跟水月是一年前在西方大陆认识的,那时她爹已去世,她一个人孤单无依,幸而遇见了这个投缘的朋友,为她的生活添上许多色彩。

  在这最寂寞的时候,与自己相依相伴的好友就要离开了,教她如何不难过呢?

  「别这样,紫蝶。」见她写满浓浓不舍的眼神,水月嗓声更哑,紧紧握住她的手。「我们很快会再见的。等回到千樱,随时欢迎妳来樱都找我。」

  「我一定会去的。」紫蝶允诺。

  水月欣慰微笑。「那就到时再见了。」她顿了顿,瞥了眼林中形容枯槁的难民。「去救他们吧,我想他们会需要妳这个大夫。」

  「嗯。」

  「那就这样了,保重。」水月倾身,用力拥了拥紫蝶,「别让他伤了妳的心。」她低声在好友耳畔道。

  「什么?妳说谁啊?」紫蝶不懂。

  水月没解释,长长凝视她一眼后,忽地马鞭一挥,转身疾驰而去。

  马蹄声惊动了林中对峙的两方人马,同时往这个方向瞧来。

  紫蝶怅然目送好友离去,直到她一身素黑的倩影完全消逸了,才翻身下马,盈盈走向昏迷在地的孩子。

  「妳、妳是谁?」老大娘赶忙奔回孩子身边,展臂护住他。「妳想干什么?」

  「老大娘,别怕,让我看看妳的孩子。」她温声道。

  「妳是谁?凭什么看我的丁儿?!」

  「我姓紫,是个大夫。」她简洁地回答。

  「大夫?」老大娘惊疑地看着她。「女的?」

  「是的。」紫蝶点头,早已习惯了一般百姓在面对女大夫时惶惑与不信的反应。

  「妳真的是大夫?」老大娘老脸一亮,像遇见了救星,拉着她衣袖直嚷,「大、大夫,救救我的孩子!他这几天病得厉害,又发烧又咳个不停,刚刚还被马车撞上,晕了过去,我、我真怕他有个三长两短,请妳一定要救救他啊!」

  「妳放心,我会尽力的。先让我瞧瞧他。」

  紫蝶蹲下身,首先检视小男孩的眼瞳、喉咙,又替他搭了搭脉。

  脉象微弱,恐有生命之虞。

  她心神一凛,起身卸下挂在马背上的包袱,取来医药包。

  「他染上了风寒,耽误太多天,恐怕性命不保。」她一面迅速打开医药包,面对老大娘道:「大娘,妳想办法生火烧水,我先替他针灸一下,缓和病情。」

  「针灸?」老大娘面色惊恐,「什么是针灸?」

  「针灸是西方大陆很流行的治疗方法,和汤药双管齐下,能快速见效。」她解释,「妳放心,我在羽竹国也以针灸之术替不少人治过病,没问题的。」

  说着,她已经找出用具,解开小男孩单薄的衣衫,对准穴位就要扎下。

  「天老爷!」老大娘尖叫一声。

  袖风一卷,一只有力的手臂箝住紫蝶皓腕。

  「且慢!」白衣男子清朗的声嗓扬起。「针灸治病虽然有效,可万一错认了穴位,后果不堪设想。妳真的有把握?」

  「请相信我。」紫蝶抬头,迎向白衣男子疑问的眼神。这一看,宛如一道雷电劈过,狠狠撼动了她。

  她心神一震,差点拈不住针。

  俊朗的眉宇,潇洒的丰姿,以及那晶亮瞳底隐隐流动的笑意--

  是花信!

  纵然十年不见,纵然他已从一个少年长成一个男子,她仍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就是她挂在心头整整十年的那个人啊!

  她看着他,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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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弯月牙挂树梢,掩映枫红。

  夜深了,也静了。原本伤心哭号的老大娘,因为紫蝶稳住了她孩子的病情,如今已搂着孩子在花信命人搭好的帐篷里睡了。

  其它跟着一起逃难的人,紫蝶也一一看诊,熬汤药给他们喝,有病治病,无病强身。待吃过花信一行人带来的粮食,喝过她熬的汤药,这些人也全睡下了。

  紫蝶却睡不着,再一次确认那个叫丁儿的男孩病情稳定后,她站起身来,静悄悄地踩过一地落叶,穿树过林。

  不远处,一条清澈的溪流婉蜒而过,花信一行人便在溪的对岸扎营,空地处升起了火,一顶毛皮帐篷外,几个黑衣大汉来回巡守。

  他,在营帐里吗?

  紫蝶停下步履,一时有些恍惚。晚风袭来,吹动紫色面纱,也勾惹着她一颗不安定的芳心。她皓腕一探,掌心接住一片红叶,怔忡瞧着。

  秋风换叶色,君心在谁侧?

  脑海里悠悠地浮过这首短歌,她思绪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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