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洛没来得及细嚼杨泰最后的那句话,只心急地读着手中的那份报导。上面谈论着山田商社社长,山田裕次郎,怀抱世界性的投资计划及个人财产上的大致评估,另外还提到他的年龄是四十八岁。
四十八岁!李文洛看了看杂志上的日期,眼睛不由得微眯了一下,这是山田裕次郎五年前的年龄,那么现在不就……
照片不是印得很清晰,但是可以看得出来渐秃的头发,扫把似的浓眉下有一对肥厚的单眼皮,微带朝天的鼻头加上过厚的嘴唇,整张轮廓凑合起来,给人一种阴鸷的感觉。
“你是说,这个人是金郁南要结婚的对象?”他质疑地追问。
“错不了!”
“你怎么知道?”李文洛不相信金郁南会选择这样的人当结婚对象。
“记不记得我上回来没看到这位小姑娘?”杨泰习惯性地把脚跷起。“向你问起,你说她要结婚。”
“嗯!”李文洛点头,那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
“我只不过知道一下这小姑娘突然要结婚的对象是谁。”他别有涵义地瞟了李文洛一眼。“因为我觉得这个小姑娘有可能不是自愿要结婚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自觉重复地问了这句话。
“我想她是心里另外有人。”杨泰掩饰地清了清喉咙。“所以我去稍做调查了一下,结果发现真如我所料,被逼婚的小姑娘现在被家里软禁起来,你该猜得出原因吧?”
一时间,李文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久久,才讷讷出声:“这……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金明炀要这样?难道……”“就是那个难道!”杨泰呼了一口气。“不愧是金氏集团的头头,为了事业的发展,宁可牺牲女儿。”
仿佛是无法承受这个消息似的,李文洛用手扶住了沉重的额头,回想金家的每一人对金郁南冷淡的态度。他原以为这只是环境的关系,血原该是浓于水,对一个无法超越兄姐的孩子再怎么失望,终究是一家人,没想到,金明炀竟会把金郁南当成一种事业发展上的交易品。
刹那间,金郁南对自己作怪的鬼脸,对自己依赖的娇态,对自己撒赖的笑靥全在眼前回转起来,李文洛实在无法想像这么一个含苞待放、花样年华的少女如何和一个几乎可当自己祖父的人共同生活一生一世!
顿时,他的心又慌又乱,又惊又怒,他们怎能如此对待这样一个令人怜惜的小娇女?!念及被软禁至今的金郁南,李文洛的每根神经都被针猛扎到般地深深刺痛了起来,不知她现在被折磨得憔悴成什么模样?
他猛然想起一个礼拜前在饭店门口碰到金明炀一家人,另外那张陌生的面孔。此刻忆及,有了几分熟悉,那就是山田!尽管印象模糊,但他仍能感觉那亲眼所见的身影比这资料上的照片苍老肥胖了几分。
谢谢你对她的关心,再过不久,她就要嫁到日本去了,她现在准备做个快乐的新嫁娘呢!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寄喜贴给你的,你可别忘了来参加婚礼。
霎时间,几个月前,自己与金家共餐的情形又回到眼前,他冷汗涔涔地发现了一件事,原来金郁南在自己的家庭中竟是如此的孤立无援!她竟是如此不见容于金氏家族!
想到金郁南的孤独无助,李文洛的心便痛得扭曲不成形。他似乎能看到金郁南原该清纯无忧的眼眸中闪着凄苍绝望,原应享受青春欢乐的小丫头啊!怎堪遭受如此无情的摧残?
“老六!”杨泰了解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你要怎么做?”
李文洛明白以自己这样的身份,别指望能说得动金明炀打消这个交易婚姻的念头,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金郁南在这样毫无反抗的余地下被牺牲掉。
蓦地,他想到了金郁玟。
???
这是一间装潢雅致的咖啡屋,下午两点三十分刚过,正是喝下午茶的时刻。一阵开门的铃铛声响起,跟着,便是一个穿着宝蓝色套装的丽人走了进来。
她在门口略做停顿,对上前来打招呼的服务生摆摆手,曼妙的目光停在一处角落,提起优雅脚步,走了过去。那款款微移的身影,着实让旁人用赞叹的眼光跟随至角落,看着她停在一个俊朗儒雅的男人面前。
那男人鼻上的金丝眼镜遮去能透露他心绪的眼神,只见他礼貌地对这位引人注目的丽人伸手示意她坐下。
“李律师!”金郁玟优雅地坐在对面的座位里。“没想到你会突然约我出来,有事吗?”
“我想谈谈有关你妹妹的事。”李文洛职业性地开门见山,说明本意。
“哦?”金郁玟现出感兴趣的表情。“对金郁南的婚事,你有意见?”
“我只是想知道这桩婚事是不是她自愿的。”
金郁玟瞟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她是你妹妹,难道你不关心她?”他淡淡地反问道。
“是妹妹又怎样?”她完美高傲的脸上现出一丝鄙夷。“从小到大,她除了丢尽我们金家人的脸以外,为我们这个家做了什么?现在山田商社的社长看上她,正好是她为这个家出力的时候。”
李文洛不动声色地沉吟了几秒钟。“你们金家财大势大,需要靠一个未成年的少女去出卖自己来发展金氏财团的实力吗?”
“商场如战场,有捷径可走,自然就选又省时又省力的方法,李律师,你是个聪明人,不应该不明白这个中道理。”
李文洛盯视了她好一会儿。“你的手足之情就仅止于此吗?”
“手足之情?”金郁玟冷冷地笑了笑。“她在我们家本来就是多余的!她本来就不应该姓金!”
“什么意思?”他紧迫盯人似地问。
金郁玟微微一怔,立即抿紧嘴,仿佛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顿时,沉默在空气中诡异地僵持着。
久久,金郁玟先开口了。“总之,就是这样,李律师,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外人是没资格干涉的。”
这是李文洛无法反驳的事实。
“你的关心我会让金郁南知道的。”金郁玟眼中写满了恶意。“到时候,我定让她为你特别准备一份她的婚纱照。”她盈盈地站起来。“毕竟,你曾这么尽心替她脱罪,而且,不只一次。”
她朝坐在那里,深思不语的李文洛笑笑,那笑容如人工雕琢般地无懈可击。
“谢谢你今天的邀约,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谢谢你的赴约。”
李文洛不让内心低落的情绪将自己淹没,看着金郁玟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出咖啡屋,他才沉重地叹了口气。
想到自己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金郁南背负着如此不堪的任务嫁给那个脑满肠肥的日本人,她大半的人生就这样伴着一个已过半百的中年人黯淡度过,他就感到像万箭穿心似地痛不可言,却说不出是什么地方痛。
李律师,这是我们的家务事,外人是没资格干涉的。
金郁玟的话击中了他的弱处,这是生平第一次,李文洛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面对解救金郁南濒临的危机,竟是这样地束手无策!
别怕!一切有我在!
这是他曾对金郁南做过的保证,然而,他却无法为她此刻的困境伸出最有力的援手,只能眼看着她在金氏财团的企业野心下,沦为发展势力的工具而往痛苦的深渊无助地坠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