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夫人。”某些时候翠儿甚至是固执的,特别是对保住饭碗这档事从来不敢轻忽。
“叫我羽儿就好,我不要你太过拘谨。”慕容羽一直把翠儿当成朋友,不希望一些无关紧要的称谓拉开两人的距离。
“羽……”不行,她就是说不出口。她怎敢违背爷的意思,若让爷知道,不扒她的皮才怪。
“你想叫我的单名也成。”
“夫人,您就别再为难翠儿。翠儿不敢造次。”她是怎么也忘不了爷动怒的样子。先前有个下人在爷面前以“羽儿”称呼夫人,爷就气得一掌拍碎一张上好的坚实木桌。
慕容羽叹了口气。“又是绪飞的命令?”
“没错,是爷的命令之一。爷下的禁令可多了。不许男人进‘来鹤楼’”步、不许夫人擅出‘来鹤楼’、不许夫人前往祠堂、不许以‘羽儿’唤夫人。总之,一堆的不许背得翠儿的小脑袋险些发涨、撑破。依翠儿所见,爷倒不如开列张准许的清单,这样才省事得多。”翠儿滔滔地抱怨,浑然不觉自己又犯了禁令。
“绪飞有没有说要来‘来鹤楼’?”慕容羽不介意他对自己的限制,心里却着实有点想他。半个月了,成亲半个月了除了醉酒的那一次,绪飞没再来找过她。
“呃,爷……说忙完就过来。”不知为什么,福总管交代她,一旦夫人问起就这么回答。
又见不到他了。慕容羽小心收起心中的失落,早料到离绪飞不会善待自己。
“绪飞真有说要来?”
“有……有有上翠儿点头如捣蒜,一张麻脸险些和粗颈分家。“爷说今晚他会到‘来鹤楼’来。”“我知道了。”其后言词不一。看来绪飞是真的不会来了。
“夫人,翠儿拿这给您换上。”翠儿抄起皮裘往慕容羽娇小的身躯一罩,阻隔了骤降的气温。再过几天就要飘雪,她真怕夫人瘦弱的身子挡不住寒冬的侵袭。
“谢谢。”慕容羽挑散了一头盘好的青丝,往内房踱去。
“夫人,您盘着头挺好看的。”
“嗯。”慕容羽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翠儿。
好看,她同意。但给谁看呢?
“翠儿,我歇会儿。记得把那红字卸下,大红的罄字大刺眼。”慕容羽半闭着眼倒卧在床上。轻叹一声,挂怀的永远是那个人。
? ? ?
风云阁
离绪飞坐在桌前挥毫,天福随侍在侧。
“天福。”离绪飞懒懒地开口,拿起纸详看。
“爷。”天福机灵地应了一声。向来只有他打扰爷的份,爷从不轻易分心。“要将笔墨撤下吗?”虽然今日短了点,但只要爷高兴,缩减挥毫的时间,也未尝不可。
“先不撤,你过来。”
向来,离绪飞不许旁人靠他过近,十年前的事终究在他心里留下阴影。
“是。”天福早看出离绪飞今天有点古怪。不,正确的说,这种样子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且情况持续恶化。
“你看这几个字是不是写得不好?”离绪飞将一叠纸递给天福。
离家的奴仆有些稍具文采,天福就是其中之一。
不好,何只是不好。满纸的字不是松软无力,就是有骨无血,少了离绪飞特有的神采。
“确实是不太好。”既然主子也这么认为,天福也不需要刻意讨好,况且离府根本不兴拍马屁这一套。
“你等会。”离绪飞重拾毛笔,镇心摄神又写了个字,递给天福。
“还是不好。”不等离绪飞问,天福照实讲了。
“为什么?”离绪飞自己也不满意,总觉得少了什么。他想听听天福的意见。
“少了爷的气韵。这字再好也是别人的字,不是爷的。”
“什么样的气韵?”
“爷昔日的神采飞扬。”
“这样?”离绪飞又写了个“桦”字。
神采飞扬?什么事能比得上尽报父仇家恨更令人酣畅。
“爷现下写的是恨意,不是神采飞扬。”天福不是瞎子,主子和夫人的事他全看在眼里。
“这个呢?”离绪飞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没了自我。”
“是吗?”离绪飞没有反驳。左看右看,他也觉得自己的字病恹恹地,了无生气。
“爷不妨试试一个字。”
“哪个?”离绪飞挑眉。头一次听下人的意见,让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跑。
“小的不敢说,怕触怒您。”
“我要你说,只要你说得出,我就一定写下。”
“我说,但爷不可动怒。”
“说。”离绪飞不耐烦了。
“奴才请爷试试夫人的‘羽’字。”
“嗯。”虽然百般不愿,但“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令离绪飞不得反悔。
笔尖在快触及纸面时又被提了回来。
“爷?”反悔了吗?
“别出声。”离绪飞收心将眼底的那抹身影驱离。
“这字是什么样的气韵?”再一次,离绪飞将纸递给天福。
“浓烈的相思。”
“什么?”离绪飞微怒,显然不愿让天福道出实情。
“相思情浓。或许,爷该去看看夫人。”一思及慕容羽待他的好,天福一时也顾不得离绪飞是否会震怒。
“将笔墨撤走。没有命令,别来打扰我。”离绪飞沉声道。脸是冷的,语气里也没有一丝余温,甚至连身子也僵直了。
天福领命带着笔墨退了出去。
是夜,北地下起了雪,离绪飞独自待在“风云阁”未跨出半步。
第六章
“羽儿。”越婉儿那江南女子特有的轻缓调子在“来鹤楼”响起。软语中带着轻叹,像是吊念“来鹤楼”荡然无存的龚气,更为了慕容羽的独守空闺。
“婉姨。”慕容羽应了一声迎出了门。
“过得不好?”慕容羽原本神色焕发的小脸像是被抽去精气般,了无生气。纯真外放的感情也转为内敛,不再一见了面就往她婉姨怀里钻。
“还好。”慕容羽不会说谎,却不忍多个人陪她伤心。
“北地不比江南,记得穿暖一点。”越婉儿不忍说破。不敢想象这样的情况叫还好,若真不好时会是何种光景?
“羽儿知道,婉娘也保重。”
“绪飞来过吗?”越婉儿问到。离府太大,慕容羽的讯息几乎传不到“衍春楼”。
慕容羽不作声。
“男人有事业要忙,等忙完自然会过来。”
“嗯。”慕容羽又应了一声。她也曾这样欺骗过自己。但心里明白,离绪飞再忙也不可能忙得连信息也不曾捎来。
“有空多来看看你婉姨。”
“嗯。”应了声,眼神毫无往日光采的慕容羽看似一具只会应声的木头娃娃。
越婉儿忍不住了,眼角渗出泪来。什么时候她天真烂漫的羽儿变得只会应声不爱答话了?
“羽儿,我苦命的羽儿,是婉姨对不起你。是婉姨当年不该离开离凯飞、不该离开离家。”
“婉姨,您别这样。这不是您的错。”慕容羽以冰冷的指尖为越婉儿拭泪。
“傻孩子,你没必要嫁给他,你不必跟着婉姨受苦。你跟婉娘不同,婉姨欠离家一个交代,但是你并不欠他什么。”来不及拭去的泪水沿着越婉儿的脸庞滴下。
“婉姨别这么说。您没错。”
“若不是因为我,你根本不会离开江南北上。在江南虽然苦点,但起码我们能快快乐乐。你用不着成日闷闷不乐,我也不朋成天为你提心吊胆。”
“婉姨您别这么说。放心,我过得很好。‘来鹤楼’里供吃供穿,冬不惧冷、夏不燥暑,饮的是玉液琼浆、穿的是绫罗绸缎,绪飞来不来没什么要紧。他毕竟只是个不相关的人。”